他手背肌膚似乎比記憶中白幾分,不知是回來休養一陣的緣故,還是身上绀青色長衫襯他膚色。
裴昭聽到腳步聲,朝她望去。
蘇滢站在門扇内,柔柔福身:“表哥安好。”
“唔。”裴昭淡淡應一聲,便和侯夫人一道落座。
蘇滢坐到侯夫人右手邊,聞見食物的香氣,思維便慢下來,隻顧着安慰自己的五髒廟。
雞肉粥鮮香軟爛,入口即化,鮮肉水晶餃也讓人口齒噙香。
裴昭看一眼她快而不粗鄙的吃香,眉心微動。
這姑娘胃口是真好,他第一次見到用膳時能這般心無旁骛之人。
是姨母設了小廚房,膳食格外美味嗎?
裴昭有些疑惑,舀起一勺,舌尖也開始疑惑。
他似乎并未吃出,與他平日裡用的有何不同。
再吃一枚水晶餃,裴昭不由想起家宴的情景,不是廚子手藝變好了,大抵是正好合她口味。
不過,她這專注的吃相,倒是很能感染人,裴昭忽而覺得眼前的粥膳,頗合脾胃。
早年侯夫人也時常請裴昭來用膳,皆被拒絕,後來她便沒再開口。
此番請他,他答應過來,侯夫人那歡喜勁兒,到現在也沒消減。
同時,也有幾分緊張,不知準備的膳食合不合他口味。
用膳時,便不由自主多留意幾分,見裴昭用得不少,侯夫人很是欣慰。
“還怕你不愛吃,喜歡就好。”侯夫人掃一眼他方才用得較多的那些,笑道,“往後便吩咐竈房時常備着這些。”
“姨母費心了。”裴昭客套一句,接過丫鬟遞來的水杯漱了口,又拿棉巾擦拭唇瓣。
蘇滢也如是,她擡眸望一眼裴昭。
那日她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卻依舊喚侯夫人為姨母,不肯叫一聲母親。
也是,大周夫人離世時,他已有六歲,已然記事,不肯改口喚旁人,也情有可原。
侯夫人飯量小,早吃好了,沖丫鬟們吩咐:“撤了吧,奉上清茶,便都退下。”
丫鬟們捧着承盤出去,端來清茶,兩樣造型精巧的點心,便躬身退下。
“姨母今日請你來,實則有一樁要緊事想同你說說。”侯夫人望向裴昭,握着茶盞的手明顯收緊,似乎很緊張。
裴昭不知是什麼要緊事,下意識瞥一眼坐在對側的蘇滢。
姨母留下蘇滢,這要緊事莫不是與蘇滢有關?
蘇滢本就不知,那要緊事是不是她能聽的,正猶豫要不要告辭。
對上裴昭的視線,登時會錯意,當即開口:“舅母與表哥既有話要說,蘇滢便先告退了。”
話音剛落,侯夫人按住她手背:“别急走,你也聽聽,興許能幫上忙。”
幫忙?真是瞌睡碰上熱枕頭,她有機會回報裴昭了!
裴昭卻不解:“姨母想說什麼?”
既已思慮許久,侯夫人便不再猶豫:“阿昭,你已二十有五,旁人像你這般年歲,孩子都會誦書習字了。是我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才讓你耽擱至今,如今我想彌補,已看好幾位千金,也細細打聽過品貌性情,不知你願不願意見一見?”
侯夫人定定望着裴昭,眼神有愧疚,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期許。
蘇滢錯愕,原來是關于裴昭的婚事,那她能幫什麼忙?
裴昭并未立時回應,指骨扶着茶盞,指腹一下一下觸在茶盞外壁,清淨無聲,卻讓人心口發緊。
猶記得,家宴那日,老夫人說起他的婚事,都被他拒絕了。
這母子二人關系剛緩和些,還沒幾日,侯夫人便開始操心他婚事,會不會操之過急了些?蘇滢心裡犯嘀咕。
“你若不願意,便再等等,到時姨母再替你打聽。”侯夫人唇角仍帶着笑,蘇滢分明瞧見她眼中隐有淚光。
本以為有蘇滢在,裴昭就算不肯,态度也不會太強硬,好叫她尋到機會勸勸。
沒想到,當着外人,裴昭也不願敷衍答應,給她幾分顔面。
侯夫人暗暗傷心,或許是她着急了,隻盼着阿昭别因此再與她疏遠才好。
“表哥。”蘇滢輕喚一聲,想勸他先答應,别讓侯夫人傷心。
可當着侯夫人的面,那些勸人的話,她說不出口。
裴昭眸光微閃,沒看她,也沒應,而是盯着侯夫人:“今日裴昭最後問姨母一次,我十六歲那年,爬到我床上的丫鬟,究竟是不是姨母安排的?”
聞言,蘇滢眼睛驟然睜大,瞠目結舌。
裴昭十六歲時,竟有丫鬟敢爬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