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流景揉着惺忪睡眼側過身問他:“師兄?你怎麼了?”
餘穢撫摸上南流景的臉頰,焦急地詢問:“阿景?你沒事吧?我剛才看見你……七竅流血了……”
南流景眼神迷茫了一瞬,過了一會兒,他才坐起身道:“師兄,你又做噩夢了?沒事了,沒事了,我好着呢。”
餘穢清這才松口氣,剛才從夢中驚醒的一瞬間,他甚至莫名有種窒息感,直到現在才稍微好些。
他拍着胸口,盡可能地讓自己平靜了一些。
他剛才夢見南流景七竅流血了,那畫面實在是過于真切,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拉進了心魔幻境裡。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不對,夢裡的場景真實到讓他覺得那是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事情。
像是某段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造成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讓他久久無法平靜。
南流景歎了口氣:“是不是你的那心魔又出來作祟了?”
餘穢清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吧,我好像記起了一些當年的事情。”
他聽人描述過修士走火入魔後的樣子,當他們結束修為暴漲,逐漸恢複神智的時候,就是反噬。
或是再也無法修煉,或是身負重傷,即使可以重新修煉也到不了很高的境界,最後度過庸庸碌碌的一生。
不過南流景沒有,他和其他走火入魔的修士都不一樣。
南流景似乎無奈地笑了笑:“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事?那我是不是得防着你點,不然你半夜拿劍捅我怎麼辦?當今第一劍修的一劍啊……不知道我這小身闆能不能受得住。”
餘穢清覺得如今的自己有些對不起第一劍修的身份。
劍修對心性要求極高,但他覺得,就他目前的心性而言,他的劍還能認他這主人都屬于世所罕見了。
但他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不會,我不會……出手傷害你,我之前說過的。”
南流景似乎愣住了,過了很久才說道:“師兄,你老實交代,你都想起來了多少事情?”
餘穢清撓了撓臉頰,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其實也沒多少。”
無非就是想起了前因後果,隻是中間還有一些細節依然沒有記起來而已。
但是,這也足夠讓他确定,南流景是徹底失去理智的時候放火燒了靈樞宗。
在南流景的注視下,他誠懇地繼續說道:“不過我覺得,我應當可以直面那段被我鎖住的記憶了。”
他在征求南流景的意見。
但後者似乎并不想聽見這個問題,他很快又轉過身去:“随便你。”
其實對餘穢清而言,他想要解封這段記憶非常容易,可以說甚至就和呼吸一樣簡單。
但是,他做不到忽視别人的想法。
他從小到大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多為别人想想。
他的欲求永遠都會被無意識地放在最後才考慮。
他意識到了,但作為靈樞宗掌門,他這麼做,似乎在所有人眼裡都顯得理所當然。
所以,兩年前,他還是在當了三十多年靈樞宗掌門之間逃逸了,試圖離開長久以來捆縛的枷鎖。
但當他回頭看去,卻發現,自己還是沒有逃開。
他這麼感懷着,心魔卻隐隐有了要重新破土而出的架勢。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半邊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但這樣的行為顯然無濟于事,他的意識在被一點點剝離出去。
腦海裡有人在狂笑,嘲笑着他的無能和無力。
人影逐漸靠近了,面孔也越來越熟悉,就是他自己。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南流景突然又說道:“我……之前是我太極端了。是否去想起的權力在你自己手上……如果你已經有了回憶起一切的決心,那就不用在意我是怎麼想的。”
他的這番話就像當頭一棒,讓楮知白立刻清醒了,他的意識就這麼重新回到了體内,視線剛重新聚焦,就對上了南流景那雙眼睛。
黝黑深邃,但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感,至少在他面前,從始至終都是這樣。
然後是停在半空中,将要伸向他的手。
餘穢清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旋即笑了起來。
餘穢清終于沒忍住,伸手握住了南流景試圖伸向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指節分明,但有些涼了。
他偏過頭,臉頰在上面蹭了蹭。
南流景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張着,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等着我,我一定會走上和你一樣的高度。”他堅定地說道。
或許對曾經的他而言,鼓起勇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幾乎從來沒有試着逆反過。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是時候邁出這一步了。雖然結局很有可能是失敗,并且是萬劫不複。
但是,他也知道,此時此刻,比起失敗,他更害怕自己連去嘗試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