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初棠踮起腳，擡手從他舉起的袋子裡拿出一盒：“是小籠包，我剛才過去的時候看到好多人在排隊，有個叔叔提了十份回家呢，一定很好吃！”

邊說着，她邊打開紙盒，抓起一顆，先吹了吹，才遞到顧青川嘴邊：“試試？”

顧青川舉起的手已經放下，現在成他一左一右兩個袋子，肩膀一高一低地站着。

他以為那是她自己嘗的，沒想到會給自己，所以乍看到面前遞來的發面小包子時，愣了一下。

溫初棠倒是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其實這種老底子的小吃手抓着吃更有味道，不過确實不太幹淨，我還拿了筷子，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吃，你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說完就把小籠包塞進嘴裡。

她以為他是嫌髒。

顧青川皺了眉，眼尾沉落，帶着對自己的怒意，看上去和大熒幕裡那個獨自殺出一條血路的大俠更像了。

溫初棠捕捉到他的表情，嘴裡的小籠包還沒咬兩下，兩腮鼓鼓囊囊的，怔懵地望着他。

盈盈杏眸閃着委屈。

顧青川頓時慌了神：“我不是……嫌不幹淨，我是……”沒想到你會喂我。

沒想到她會把第一口留給他。

牙齒無意識地上下運動，偌大一枚小籠包愣是沒嘗出味道。

“你是……什麼？”溫初棠直截了當。

顧青川移開視線：“我以為你會自己先吃，沒反應過來。”

“喔，”溫初棠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又低頭挑了一顆面皮浸着肉汁的小籠包遞過去，“那你試試，還熱着呢。”

溫初棠手臂高高舉着，恰到好處地舉在他最方便吃到的位置。

顧青川卻下意識躬身，視線下降到與她平齊的位置，偏過頭從她手裡咬過小籠包，緩緩咀嚼，全部咽下後認真評價：“好吃。”

溫初棠笑起來，唇邊一對梨渦明滅閃爍：“是吧是吧，這種居民認證的小店一般都不會出錯！”

但她還是将紙盒重新蓋好，對上顧青川疑問的眼神時溫聲解釋：“先趁它最好的時候嘗個鮮，剩下的還是找個位置坐下吃，邊走邊吃對胃不好。”

顧青川點點頭：“好。”

海邊雖然有遊步道，卻不算正經景點，兩人一直走回到圍欄邊，也沒找到可以坐下的椅子。

溫初棠指着行步道另一邊高出一米多的走道說：“要不坐在這裡湊合一下？”

顧青川沒有異議。

兩人肩并着肩坐下。

裝小籠包的塑料袋已經回到溫初棠手上，她打開袋子，将下面那盒完整的遞給顧青川。

顧青川接過，卻沒立刻享用，而是看着她往嘴裡又賽一枚小籠包後，緩緩開口：“我吃的不多，你要是不夠就從我這裡拿。”

溫初棠說話的空間全部被小籠包堵住，睜圓眼睛，懵懵地點了點頭。

第二顆小籠包，依然沒有嘗到味道。

顧青川學着她的樣子，一手捧着紙盒，另一隻手抓起小籠包往嘴裡塞，邊咀嚼邊往另一個塑料袋裡看。

隐約看到幾個飲料罐，卻不是最熟悉的那幾款汽水的顔色。

溫初棠注意到他的視線，忽然想起這茬，蹭的一下跳回地面，小跑兩步，站到顧青川左手邊，從塑料袋裡拿出兩罐飲料，其中一瓶遞給顧青川：“喏。”

顧青川這才看清，那是一罐啤酒。

晃神的瞬間，溫初棠已經抱着她那一罐回到原位，艱難地坐到他右手邊，利落地掰開拉環。

滋滋往上冒着氣的啤酒倏然出現在眼下，伴着一聲清脆響亮的幹杯。

顧青川揚起唇角，沒有放下手裡的小籠包，用空出的手拉開拉環，舉杯撞過去：“幹杯。”

不過，随着爽利微苦的液體落肚，他又想起：“小籠包配啤酒，有什麼說法嗎？”

溫初棠輕笑道：“原本隻是想買啤酒的，剛好在路邊看到了這家店在大排長龍，雖然我們剛才吃了橘子幹，但總覺得還是得配點熱乎乎的。”

顧青川了然，往嘴裡又塞一枚小包子。

鹽城的小籠包大概都是發面，剛蒸出來的外殼軟和香糯，氣孔裡都溢着肉香，内陷充實卻不膩口，湯汁也帶着鮮，這樣熱乎乎的一口對徹夜未眠的人來說宛如救心丸。

餘香尚未散盡，又是一口酣暢淋漓的冰冷麥香，卷着苦與回甘，在食道内橫沖直撞。

出乎意料的和諧。

像在村口插着電音演奏回娘家，乍一聽會懷疑精神狀态，再一聽又不自覺為之着迷。

溫初棠吃小籠包時一口塞一個，喝啤酒時卻是小口小口地抿。

初入口的苦澀感漸漸淡去，不算濃郁的麥香逐漸攀上她的臉頰，蘋果肌紅撲撲的，像她最喜歡的水蜜桃。

顧青川不自覺看了進去，兩隻手垂落在膝蓋上。

溫初棠卻沒察覺到，仍舊沉浸在自己的節拍裡，将食物逐個消滅，等到紙盒空蕩後，輕輕拍着胃部，将紙盒阖上裝回塑料袋。

放好擡起頭，才看到顧青川始終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或許是酒精上頭，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模糊，隻剩下他的目光清晰明确，甚至能看清他因為通宵而變得分外明顯的雙眼皮。

溫初棠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發覺不知不覺已經見了底。

難怪，她在心裡嘟囔，一定是醉意來勢洶洶，她才會覺得面前那雙眸子溫柔得不像話。

比耳邊永不止息的浪潮聲還溫柔。

她舉起啤酒罐，手臂伸直，沖撞到顧青川面前：“最後一口，顧青川，敬你，敬未來。”

說完，她也不等他反應，仰頭将剩餘啤酒一飲而盡。

顧青川舉起啤酒，撞上她手裡空着的鋁罐：“敬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