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子定定站在原地,偶爾有銀光一閃,大概是什麼金屬材質的反光,如果那是個人,那麼他的面部表情似乎動了動,但離得太遠,叢泠根本什麼也沒看清。
……
管它是什麼東西,既然不阻止她的行為,那就是默認,叢泠頓了頓,繼續往前。
又有另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嗨,你果然也在這裡。”
那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有幾分熟悉。
叢泠又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裡站着一個紅棕色卷頭發的女孩,“珍妮。”
珍妮從那棟屬于塔台工作人員的大樓裡走出來,她換了一身裝束,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年輕版的克萊爾,隻是肩頭光秃秃的,沒有什麼功勳獎章。
“看來你成功進入塔台工作了。”叢泠說道。
“是的!”珍妮的語調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塔台有很多工作機會,這太棒了。”
叢泠憎恨塔台,連同憎恨那些忠誠得仿佛喪失人格,誓要永遠與塔台同生共死的工作人員。
不過,像珍妮這種僅僅是為了得到一份工作而加入塔台的人,叢泠倒沒有太抵觸。
無論珍妮是如何得到這份工作,得到工作的過程和珍妮接近叢泠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叢泠都不在乎。
叢泠對珍妮點了點頭,視線又調回去,回到空地裡四處逃竄的人們身上。
經過這幾次打岔,叢泠的情緒暫時冷卻了一點。
除此之外,當她越來越靠近這片區域,最終站在邊界的時候,她也發現了一些怪異之處。
圈住這片空地的栅欄,是最普通的木頭材質,高度不足一米,不要說是困住一群有足夠力量的成年人,就連用來困住一群圈養的家禽都不夠牢固。
叢泠本以為這道脆弱的栅欄隻是障眼法,這裡還有什麼隐形的牢門,又或者是個有進無出的結界空間,但她伸出手去探了探,什麼都沒有,隻是空氣。
也就是說,此時那些在裡面哀嚎哭喊的人,隻要願意,是可以自己走出來的。
隻要走出來,走出這片劃定好的區域,那些仿佛定點降落的燃燒的隕石,自然也無法再傷害他們。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珍妮适時開口,“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我不明白。”叢泠感到了茫然。
“别那麼緊張,物競天擇,世界的法則一直都是這樣啊。”珍妮耐心地對叢泠解釋,她有些無奈地笑了,就像一個很寬容的老師,面對一個上課隻知道走神的學生。
珍妮看了看時間:“剛好淩晨三點,這次的預言很準時。”
“隻要能通過考驗,就有機會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條款擺在那裡,如果被淘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說到底,這是很公平的。”
被淘汰是指……?
這個問題其實不需要問出口,看看眼前就知道了,預言區裡的許多人,逐漸沒有了跑動的力氣,也沒有了呼吸的力氣。
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有很多人還在苦苦掙紮,痛苦地煎熬着,有不少人看上去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一步步挪到了區域的邊界,甚至一隻手已經搭在了栅欄上,但就是不肯再往外跨出一步。
他們到底在等待什麼呢,等待那個阈值,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在被燒死之前“頓悟”,就為了那一點渺茫的可能性,甘願賭上生命嗎?
有一個人差點要滾到叢泠的腳邊,那是一個中年男人,他身上完整的皮膚已經不多了,整個人奄奄一息,他睜開眼睛,看着叢泠,嘴唇一張一合。
“救救我。”叢泠聽清了他沒說出口的聲音。
叢泠毫不遲疑,半抱半拽着用力把他從預言區裡拖了出來,幾乎是同一時刻,中年男人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他痛苦地歎息一聲,視線清明的同時,臉上浮現出錯愕與不甘。
他大概是不想死的,但更不想就這樣放棄,放棄那仿佛唾手可得的,珍貴的機會。
就這麼一個閃念,他的眼神就從剛才的絕望變成了怨毒。
他惡狠狠地看向叢泠,伸出兩條焦炭一般的手臂,想要死死扼住她的喉嚨!明明就差一點!隻差最後一點了!
猝不及防間,叢泠感覺到了窒息,但這顯然隻是一種心理因素造成的錯覺,因為中年男人的手臂沒能靠近分毫。
在中年男人準備攻擊叢泠的同時,他的身後忽然出現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那影子伸出手,折斷了中年男人的兩條手臂,又輕松拎起他,像扔一隻風筝一樣,把他扔回了預言區。
叢泠還沒能消化剛才那一瞬間感受到的強烈恨意,又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隻是……她不明白,在做出這種殘忍舉動之後,眼前這個黑漆漆的哨兵,怎麼像是很驕傲似的,忽然湊近了,低下頭,以一種安靜得近乎乖巧的眼神注視着她。
隔着一層黑漆漆的金屬面罩,他的眼裡有種躍躍欲試的期待,像是在等待……一個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