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旁負責記錄的女性beta警員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這個孩子也太可憐了,好端端的遇上這種事,張龍兄弟已經交代了犯罪動機,他們看上了白家的錢綁架白蘅,而白南是因為私仇,他們不敢動莫家少爺,于是把怒火發洩在這個無辜的年輕人身上。
白南小聲道了謝,卻沒喝,一次性紙杯握在手裡,垂着眼眸,長睫顫動,極度不安和局促:“我都說完了,可以走了嗎?”
他現在隻想找個地方鑽進去,說他逃避懦弱也好,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隻想躲起來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
空氣安靜了一瞬,對面的警官看了眼同事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可這是程序,公事公辦的語氣顯得冰冷不近人情:“還有一個問題,他們侵犯你了嗎?”
白南茫然地擡起頭,像是沒有聽懂一般,手中的紙杯也無法給他絲毫暖意。
警官停頓了一下,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問這種問題,可這涉及到案件定性和對張龍兄弟的起訴罪名,必須将案件事實調查清楚。
女性beta放下記錄筆走過來:“白先生,請問你需要休息嗎?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再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南擡起頭,嘴唇被咬得青白,他實在太虛弱了,看起來能随時暈過去,他垂眸盯着桌子上的木紋,喘息了一下,嗓子喉嚨仿佛被泥沙水泥凝固住,含着血腥味,長而濃密的睫羽仿佛狂風驟雨下驚悸的白色蝴蝶,劇烈的顫抖着。
他開口說:“沒有。”
警官皺眉:“什麼沒有?白先生,請你把話說清楚一點。”
白南咬緊牙齒,指甲挖進肉裡,擡起通紅的眼:“他們沒有侵犯我,隻是···”
警官緊接着問道:“隻是什麼?”
白南移開視線,沒看任何人,虛焦的眼睛盯着某處:“隻是拍了照片······”
說完這句話,白南全身仿佛虛脫了一樣,後背濕透了,他站起身,背脊挺直:“我說完了,可以走了嗎?”
警察合上記錄本:“感謝你配合調查,請你保持電話暢通,有需要我們會聯系你。”
出了警局,太陽很大,照得人睜不開眼,白南眼前黑了一下,被人扶住,莫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那家醫院是莫家私産,想知道他被警察帶走并不難,他說:“上車吧。”
司機是莫家的老人,升起間隔闆,白南垂眸不說話,低頭盯着座椅上的紋路。兩人中間隔着巨大疏離感,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不知沉默了多久,莫岐開口了:“照片的事···我已經叫人當天處理了,你沒有露臉,沒人會猜到是你,至于發布照片的人我已經處理了,不用擔心。”
白南沒說話,扣弄着手指。
莫岐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先把身體養好,其他的以後再說。”
“我給陳阮找了國外的名牌大學,世界排名很高,随時可以入學。”
白南沒反應,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莫岐抿直嘴唇,煩躁地松開領帶:“這幾天公司的事情多,沒過去看你。清洗标記的事以後再說吧。”
聽到标記兩個字,白南終于有反應,他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白蘅怎麼樣了?”
莫岐被點到了軟肋,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他沒事。過幾天就出院了。”
白南笑了一下,沒什麼情緒:“他分化成了S級alpha,你一定很失望吧。”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一個事實。
莫岐頓了頓,墨黑的長眉壓着煩躁:“你到底想說什麼?”
白南沒回答,他誰也沒看,仿佛要将墊子上的紋路看出朵花來:“那天,你為什麼要那麼說?”聲音很輕,像一縷輕煙,稍不注意就消散了。
莫岐沒說話,他知道白南說的是事發那天。
白南繼續說下去:“我沒奢求過,當白蘅和我擺在你面前時,你會選擇我。”
莫岐皺眉,臉色變得難看。
白南:“我是你求而不得的替代品,是纾解你易感期的聽話床伴,随時可以抛棄不值一提。”
“莫岐,但凡你直接選我,我都不會那麼恨你,可是你害怕了,莫岐,你太害怕白蘅受到傷害,所以你不敢賭,于是把我的生路徹底堵死,去換白蘅的安全。”
“你選擇徹底踩死我換白蘅生。”
莫岐無法反駁,他無法狡辯抵賴,當時腦子裡想到的隻有白蘅不能受到傷害。事情結束後,他也後悔把話說得太絕,以至于把白南推入那樣的險地。
“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想不管你,那隻是權宜之計——”
白南喘了幾下,目光冰冷譏诮,他看向車窗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照片呢?”
莫岐呼吸一窒,懊悔如潮水蔓延至胸口:“我當天就讓人處理了那些照片,以後不會有人再亂說。”
白南:“二次傳播,下載,備份呢?”
莫岐不說話了,即使莫家權勢再盛,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他難得有些歉意:“抱歉···”
白南和他當了這麼久的py,清楚他的性格,看似狂妄嚣張,可這建立在謹慎缜密的思維和行為方式上,他一向做事滴水不漏,沒發現現場那台攝像機,隻有兩個可能。
他看到昏迷的白蘅方寸大亂,顧不上别的。
而且他根本不在意那則通話會給他帶來的緻命危險。
“張龍兄弟已經交代了,他們綁架白蘅是為了錢,綁架我是為了洩憤,報複你把張洋的腿打斷。”
莫岐看着他,霓虹燈的光影打在他蒼白消瘦的臉上,分割成不同的色塊。
白南瘦的剩一把骨頭,脆弱得像玻璃娃娃,随手一推就能打破。
莫岐心髒沒來由的抽痛一下,他有些茫然,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他來不及追根溯源,剝離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白南忽然轉過頭盯着他的眼睛:“你看,整件事從頭到尾,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他是被無辜殃及的池魚,被随手抛棄的炮灰,人人厭煩的假少爺,真少爺回歸皆大歡喜,他活該爛在下水道裡。
可是,憑什麼啊?
他不也是陳建夫婦貪婪卑劣欲望的受害者?
他從沒奢求過不屬于人的人生,安分守己,能活着的時候就好好活,可是連這點卑微的期望都要奪走。
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不過是增添白蘅多一分安全的砝碼。
多可笑啊,他簡直是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