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徕高頭大馬,大搖大擺往丞相府去了。
謝斐在府中庭院喝茶時,鐘徕就頂着寒風踏進門。身旁的小厮根本攔不住人,臨到謝斐面前兩腿一軟直接跪下了。
“你這門房不行啊,”鐘徕随意道,“手無縛雞之力,怎麼看得好門。”
謝斐讓人下去,自顧自斟茶。熱氣娉婷,鐘徕徑自坐下,依樣畫葫蘆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動作随意,說的話也像是随口一提:“我聽聞你被卷進了一樁命案?”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謝斐不看他,指尖在茶杯上撫了下,“你從哪兒聽來的?”
鐘徕擺擺手,說:“坊間四處都有,我才回京,四處逛時聽說的。是真是假?”
“是真,”謝斐歎了口氣,無奈說,“但也不全是。”
“此話怎講?”鐘徕問,想到什麼,驚訝道,“該不會是還有私仇吧?”
謝斐沒說話。
鐘徕追問:“是你負他,叫他對你懷恨在心?”
“都過去了,”謝斐給他斟茶,“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哈哈,哪有,我擔心你呢,”鐘徕摸摸鼻子,“這不是想和你說,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盡管和我說。家父多少也收了侯爺照顧。”
謝斐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鐘徕垂眸,看着輕微一晃就能落在指尖的茶水,擡眼笑道:“說起來我離京太久,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了,何時有空……”
“沒空,”謝斐忽然擡眼對他笑,面上促狹,“那位縣主倒是有時間,不如……”
鐘徕趕忙道歉:“失禮、失禮,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放下茶盞,天寒地凍間茶水已經有些涼了。鐘徕扶着茶盞的手指白了白,很快又松開。
謝斐瞧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移開視線去看樹梢:“雪快化完了。”
“嗯?”鐘徕愣了一下,又接話,“是。再落一場雪就該除夕了。”
“除夕……”謝斐點頭,忽然問,“邊關的除夕如何?”
這話倒是有溝通的意思,抛了話頭沒有不接的道理。鐘徕眉頭舒展了些:“北疆的邊關,百姓很熱情,到了除夕家家戶戶串着門賀新年,很熱鬧。這個時候關外也在過年,沒人在這個時候生事端,算得上一年少有的好時候。”
謝斐了然,又問:“今年呢,要在京城過年,城外營中兄弟如何安排?”
鐘徕臉上空白了一瞬,很快又被笑填滿:“自然是一同在營中過了,有在京城的兄弟要回家,也可行方便。”
“也好。”
謝斐不再問話,因這一番話鐘徕也收了笑。兩人沉默片刻,鐘徕像是受不住這份死寂,尋了個由頭走了。
亭上樹梢上的碎雪已經化成水滴滴答答,風寒如刀,劃在臉上。謝斐感受不到似的,又給自己斟茶。
還沒倒滿,便被一隻修長的手奪了去。
“喝茶做什麼,有能耐去悅春樓飲酒啊。”女人的聲音高揚。
謝斐擡眸。
拿走茶盞的是姜褚,說話的是小蓮。
“你們倆什麼時候關系這般好了?”謝斐問,“怎麼連我喝茶都要管上幾分?”
“你不在茶裡加東西,喝到天黑也沒人管你,”姜褚放下杯子,居高臨下看他,“哪裡弄來的?”
“什麼?”謝斐挑眉。
“藥,”姜褚冷臉,“謝斐,我耐心有限。”
“是阿珩,”謝斐沒搭理一邊的小蓮,“這東西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提神的。”
姜褚自然知道是提神的,泡在茶水裡飲了以後,有的人會心跳加速,有的人夜不能寐,有的人還能文思泉湧,不少文人會用。
但是這東西很苦,姜褚喝過一次,苦得整個靈魂都皺起來。據說要冰鎮才好喝,眼下謝斐喝的還是熱的,更叫他難以理解。
更重要的是,大楚境内沒有這東西。謝斐弄這東西來的渠道,他不放心。
似乎是看出他的擔憂,謝斐嘴角上揚:“莫要擔心,姜大人。這東西過了陛下明面的。”
他說着伸手要去摸姜褚的手,被姜褚啪一聲拍開。
謝斐怔愣望着手背的紅痕,沒有擡頭。
姜褚沒管他在想什麼,冷聲:“你舊疾在身,脈搏本就快于常人,還敢喝這提神的東西。怎麼,穿膛的傷不痛了?”
他說着冷笑一聲,像是自嘲:“枉我以為你動了腦子,要同我商議鐘徕的事,沒想到是來看你自殘。”
姜褚說着轉身要走,謝斐下意識伸手拉他。沒成想姜褚下意識揮開,這一下陰差陽錯給了謝斐一巴掌。
“啪!”
力道不小,謝斐臉上很快顯了紅痕。
一旁看戲的小蓮都不平靜了,瞪大眼睛看着兩個人。
姜褚心知有錯,卻拉不下臉,遂道:“你若是再如此,我依舊會……這般待你。”
謝斐眨眨眼,忽然問他:“此話當真?”
什麼意思?
姜褚皺眉看他,隻見他眸色發亮,仰着頭望向自己時居然有幾分掩蓋不住的興奮。叫他看得心慌。
但話趕話至此,他也不會收回。
半晌,姜褚颔首,一字一句:“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