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姜褚睜開眼望着窗杦縫隙裡的日光,低低歎口氣。
若是知道會變成這樣,他昨日說什麼都不會同謝斐飲酒。
這人在他回來時,忽然興緻大發,挖了一壇酒出來說要不醉不歸。姜褚原本是不願的,可他紅着眼睛,甕聲甕氣說就這一次,姜褚便心軟了。
這一心軟就出了大問題:稀裡糊塗喝完了一壇,稀裡糊塗挨着說起從前,又稀裡糊塗的,在謝斐吻時沒有拒絕。
這人不知怎麼回事,吻得有些兇,幾乎要把他吃了。姜褚心驚,想往後退開,他就這麼追過來。唇瓣一觸即離,又貼在一起。
黏黏糊糊的,暈頭轉向同榻而眠。再醒來便是日上三竿。
還不着寸縷。
姜褚動了下,皺起眉,臉色不太好看。
想揍人。
他轉過身,對上謝斐漂亮的,沉睡的臉。
算了。
姜褚又轉回去,他抓起謝斐落在自己腰側的手,憤憤咬了一口。
他這一番動作下來,謝斐不醒也得醒了。
難得這麼親昵,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被姜褚咬着的手一動不動,謝斐甚至往前送了些,嘴裡黏黏糊糊:“好痛啊,小淮咬得我好疼啊,怎麼辦,今天不能靠自己吃飯了。”
九轉十八彎的調子,說的比唱的好聽。
姜褚看也不看,直接肘擊,随後毫不留情掀開被褥穿衣。他背對着謝斐,自然也瞧不見男人落在自己脊背紅痕上的目光。
他穿好衣服,忽然良心大發似的,說:“我要去一趟宮裡,不必等我。”
剛坐起身的謝斐一愣。
大楚官員都有年假,雖說除卻除夕之外,其他時刻有要事都可入宮。但這開年,沒人敢去犯忌諱觸黴頭。更何況是個主殺生的大理寺卿。
姜褚沒給謝斐留反應時間,說完便打開門出去了。
他腳步匆匆,等謝斐出聲,眼前隻留下最後一片翻飛的衣擺的殘影。門闆随着出去那位的動作晃動,掩着,卻不嚴實。
下一瞬鐘徕就大大咧咧踹門進來了:“謝斐!你大爺來了!”
行軍打仗之人,占點嘴上便宜都了不得,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眼睛亮得像星星。他用腳勾過闆凳坐下,問:“怎麼還不起,我爹說你可是寅時練武,刻苦得很。天不亮就在練武場裡舞刀弄槍了。”
“你把虎符給我,我也能寅時起。”謝斐攏起衣服,面色冷淡,“說,又有什麼計劃。”
鐘徕别嘴:“你這人真的挺沒意思的,無趣。外界那些什麼花蝴蝶傳聞不知道哪兒來的,要是姜褚在你面前,你也這樣?”
“你是姜褚嗎?”謝斐整理外衫,側過頭瞥他一眼,“見人說人話而已。”
“謝斐你罵誰呢?”鐘徕把腳邊的闆凳踹過去。
謝斐順勢一勾,坐了下來。
他今日穿了件赤色束袖,微垂着腦袋整理護腕,披頭散發的,不知是不是錯覺,居然有幾分蠱惑。
鐘徕連啧幾聲:“真是開了屏,這一身,晨起洗把臉就能去成親了。”
“謝謝,”謝斐終于給了點笑,“是複合。”
就多餘問。鐘徕翻了個白眼,言歸正傳:“阿諄讓我别走。”
“阿諄……你和那吊梢眼什麼時候這麼好了?”謝斐挑眉,“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同盟?”
鐘徕有時候覺得謝斐比棠溪諄更有帝王之氣。
就譬如現在,謝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明是随意說了句話,态度也輕飄飄的,可他的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吊在嗓子眼。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确實是事實——
他本能畏懼謝斐。
*
年初一的天氣不錯,萬裡無雲。姜褚動作不快,到了宮門處等宮人通報,再進去,一番折騰,進了禦書房已經是日上三竿。
棠溪諄倒是個不着急的,坐在龍椅上吹開茶沫,看着娉婷的霧氣,語氣輕松:“姜卿早。”
皇帝主動問安,倒是少見。
姜褚不卑不亢,上前一步:“陛下應該知曉了。”
“知曉什麼?”棠溪諄笑問,“昨夜煙火漫天,朕瞧着甚是愉悅,旁的倒是忘了注意。”
語氣随意。
姜褚眉頭一皺,拱手:“昨夜,大理寺少卿緝拿太醫歸案,另有國子監官員若幹,現今皆已下獄。”
棠溪諄揮手:“大年初一,說這些話做什麼,多晦氣。”
姜褚見他神态,心中有底,也不管是不是晦氣,和盤托出:“少卿昨夜已查清國子監與太醫院往來,太醫院中存有大量尚未轉移的錢财。初步斷定此二者與舊部脫不了幹系,如今涉案人員皆已扣下,隻等陛下聽審。”
這種大案,必然是要有皇帝在場的。
不過顯然他并不是很樂意,腦袋一歪,斜斜靠在椅子上,頗為憂慮:“新年第一天就這樣忙碌,這一年豈不是都要很辛苦了,再等等吧愛卿。”
姜褚才不理他這一套,真不讓他去了,他定然要不高興,遂道:“午時一刻,大理寺,臣等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