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告退了,留嘉靖帝一個人愣神好一會兒。
大殿裡靜悄悄的,常福進來添茶:“陛下。”
皇帝突然笑了一聲:“常福,你說朕是不是由着他飛得高了些。”
常福聞言膝蓋發軟,哪敢回這種問題,眼觀鼻鼻觀心又喚了一聲陛下。
“朕估摸着,他是昨夜恩愛過火,沖昏頭。你說……也罷,和你個閹人說這些,”嘉靖帝放下茶盞,“聽審一事,你代朕去。”
“陛下,這、萬萬不可!”常福一聽他這話是真給跪了,“此事不可兒戲。”
“誰兒戲了,”嘉靖帝笑盈盈,“你帶着朕的配劍去,若是誰翻供、誰做假,一劍刺了,提頭來見。”
常福沒說話,又聽上方傳來一句感慨:“春天要來了啊,叫洛詩那個狗崽來見我。”
姜褚年初一就進宮的消息,還沒等人出宮,就傳遍重臣耳朵了。不等他出宮門,街上有意無意晃蕩的各家探子便多了起來。
朱牆下一道身影緩緩走來,各家的探子都有意無意瞥過去,齊齊一怔。
要說這姜褚,其實也是暗探的老熟人了。經年累月的百官眼中釘,别說百官,幾乎每個暗探手裡都有他的畫像。那些畫像上的男人大多穿着深色衣服,眉頭緊皺,或色厲嚴茬,怎麼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可今天牆下這位,穿着一身素白,嘴角噙着笑。吓得暗探都不敢認。
怎麼能笑得這麼明目張膽,莫非心頭大患已除?難不成……這位昨夜是解決了政敵?
幾家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吭聲。雖然大家平日裡說是各為其主,但天天幹一樣的活,偶爾還互通有無,相互之間還有幾分惺惺相惜。
幾家的密探暗探腦袋湊在一處,秉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則,你一言我一語。
“所以這是那位對吧,沒錯吧?”
“消息給的是大理寺那位,正月初一進宮述職的,除了那位沒有第二個了。”
“大楚能有幾個工作狂,除了他沒别人。”
“笑成這樣都不敢認。”
“該不會真把那誰扳倒了吧?”
“難不成是那位有把柄落他手裡了?”
“你這說的有什麼區别。”
“那沒跑了。”
“差不離。”
“回去交差吧,年初一上工太苦了。”
幾個人窸窸窣窣好一陣後四散開來,回各自主子那兒複命。
雖然彙報的内容和實際差了十萬八千裡,但歪打正着,叫朝廷百官都知道了謝姜二人這場三年的拉鋸戰落下帷幕。
年後的朝堂要重組了。
走出宮門的姜褚瞥了一眼四散的一群人,當沒瞧見,自顧自慢吞吞走。
他腰有一些酸,但還能忍受。索性走慢一些,也看看這街上年後的新氣象。
百姓還是要生活,過完年之後路邊的攤子少了一些,門店也有幾家關着,但大部分門口站着人,見着姜褚還會吆喝兩聲。
拜出入現場頻繁所賜,京中大多數人都認得姜褚那張臉。比起什麼達官貴胄,這位從南方孤身一人進京,官至大理寺卿的,更叫人佩服。
也讓人看到考取功名的希望。
京中甚至有言,尋常百姓生子當如姜褚。
其中得到的愛戴可見一斑。
姜褚鮮少着鮮亮的顔色,大多數時候是有些深沉和灰撲撲的,所以今日這一身白格外引人注目。連認得他的百姓都禁不住擡頭看上好幾眼。
從白色的衣衫往上,那張臉上的表情更是讓人不敢認。
大多數時候姜褚是很嚴肅的,或蹙着眉,或表情寡淡氣質冷清,總之拒人于千裡之外。有時候有些人想和他打個招呼說說話,都會被他的表情給震住,不敢上前。
今天倒是相去甚遠。
他嘴角噙着笑,走得不快。有人大着膽子上前打招呼,他居然也應下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一群人便擠着挨着喊他,左一句大人早上好,右一句大人新的一年安康順遂,祝福的話說個沒完。姜褚一一應下,拿出銀錢一路還過來。
他走到丞相府門口時,日頭正盛。遠遠就見門庭站了個人。
和昨夜一樣,站成一道風景,下巴微微上揚,大概是找了好久才尋到這個好看的位置。
姜褚笑了聲,快步過去:“怎麼站在這兒?”
謝斐眼睛一斜,也笑:“聽說街上有人散财,過來看看,可别把家敗了。”
姜褚難得視線遊移,拉了下他袖子:“進去了。”
謝斐不為所動:“所以那位散财先生,為什麼要散财?”
姜褚:“不知道啊,可能人逢喜事。”
“人逢喜事……”謝斐把這四個字嚼了一遍,心情大好,“走,我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