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褚默了默,桌上的手攥緊,又松開。
*
小蓮用過晚膳後,正在屋裡一個人下棋。
忽然窗杦打開,人影翻進來。
“走正門,”她頭也不擡,“下回我要是在出恭怎麼辦。”
“大姑娘家的嘴巴放幹淨些,”謝斐大剌剌往那兒一坐,“查出來了嗎?”
小蓮擡眼掃他,又低頭研究自己的棋局:“你都要和他成婚了,天天查他做什麼。盯這麼緊,當心跑了。”
謝斐順手落子,把棋局黑子走到死胡同,說:“太久了,避免節外生枝。”
“我看你是偷窺。”小蓮哼了聲,又洩氣,“查不到,人剛到禦書房的圍牆就被發現了。今早的皇帝特别警覺。”
“嗯,也正常,年初一還找他,自然不是小事。”謝斐垂下眼簾,看小蓮收子,又問,“吳隽查了嗎?”
小蓮手裡的棋子噼裡啪啦砸在棋盅裡,語氣随意:“查了,審訊是他親自審的,聽審的是那個大太監。真有意思。”
兩邊的主事都沒來,都在放權。
謝斐樂了:“吊梢眼會放權?”
“賣人情吧,”小蓮拍拍手裡的灰,“大理寺卿有意扶持大理寺少卿,把這種大案給他辦。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功名全落在少卿頭上,也就姜大人有這蠟燭魄力。”
“不一定是扶持,”謝斐支着腦袋看她在屋裡走來走去,“你不是想到了?”
“當你的幕僚真費勁,”小蓮順手拿了盒東西過來,“都猜到了,還非要别人自己交代。”
謝斐無辜:“知道什麼,我今日可是隻上街做了回散财童子。”
小蓮把東西推給謝斐,冷笑:“别侮辱童子了。”
“這是什麼?”謝斐打開聞了聞,像奶糕的香味。
“大婚禮,你會用到的,悅春樓的好東西。”小蓮雙手環抱,“所以,你要去打破他的計劃嗎?”
謝斐搖頭:“有一有二不可有三,雲流山他已經惱我一次,鐘徕回京的時候又惱我一回,若是再去破壞他的計劃,他該提劍來弑夫了。”
小蓮嗤笑:“恨嫁。”
“這幾天盯緊大理寺,國子監和太醫院裡的舊黨都被拎出來了,暗處應該還有不少他們的人手,”謝斐捏捏鼻梁,“一口氣把夜光粉和太子舊黨的案都辦了,他也不怕那些人對他下狠手。”
“不就是要對面狗急跳牆嗎,你一早猜到了所以上街親自布探子,現在擔心什麼?”
謝斐語結,半晌:“有沒有人說過你話有點多。”
“哦,真榮幸,你是第一個。”小蓮從抽屜裡拿出個金羽毛,遞給謝斐,“他們的信物,我從大理寺撈出來的。”
“吳隽給你的吧,”謝斐接過來,仔細端詳,“他既然給你,那便留在你這裡,免得姜褚知道我插手。”
“他遲早知道,你現在掩耳盜鈴什麼?”小蓮癟嘴,“要我說,你們兩個,一個鋸嘴葫蘆,一個‘舍己為人’,什麼事都不直說不商量,能終成眷屬才有鬼。”
謝斐歎氣:“是我不想溝通嗎,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心思如此缜密,這些事情,怕是早就有所謀劃。”
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姜褚就做了執棋者。這不是什麼好事。
*
年後沒多久,早朝便開始了。
隻不過這新年第一場早朝,比往年熱鬧許多。
先是大理寺少卿女兒身被揭露,再是大理寺卿姜褚引咎辭官,接着謝丞相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把大理寺卿的官位硬生生保住,改成了停職。
一衆大臣看得瞠目結舌,還沒來得及讨論吳隽的去留,又被姜褚要辭官的消息震住,剛想着怎麼巴結吳隽,一轉頭謝斐又把人留住了。
朝堂真是瞬息萬變啊。
如果丞相和大理寺卿把他們當人就更好了。
不過這一通鬧下來,皇帝居然沒有任何不虞。甚至是笑着沖吳隽招手,讓其上前。看了片刻,說巾帼不讓須眉。
“朕記得,禮部從前研制過女官的朝服?”嘉靖帝笑問。
禮部尚書面露難色:“那已經是……已經……”
“已經是開朝的事,找不到了是麼?”嘉靖帝還是笑,“那就叫尚工局和尚服局協助,重制一套吧。諸卿的朝服朕也看膩了,新年換個新樣式。”
不容置喙,禮部隻能應下來。
人人心頭都懸了一柄劍——不僅沒有懲罰吳隽,皇帝念在吳隽的功名上,甚至要留下她。甚至動了後宮的人,這是明顯在說,大楚女子亦可為官。
這對男人來說可不是好事。
但吳隽身後是一己之力爬上來的姜褚,也是個抓不住把柄的。下朝後有人尋了吳隽,想要結交一番,這厮卻沉着個臉,恍惚間仿佛第二個姜褚。
什麼巾帼須眉,這明明是有什麼樣的師傅出什麼樣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