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的東西是逐漸多起來的。一開始隻是一盞杯、一件外袍,東西少到柳依雲完全忽視,根本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壓迫感以及給予她的任何存在感。
但是漸漸的,不知怎麼的,他的東西一天天的多了起來,就好像是在給柳依雲适應或脫敏的時間,到柳依雲這個遲鈍的人反應過來時,她屋子裡的儲物空間有一半都被姜淮侵占了。
衣服與衣服部分依偎在一起、擺件與擺件、飾品與飾品、發帶與發帶。
到這個時候,柳依雲才明白,錯拿他的東西實在是難免的。
所以,她也從一開始姜淮錯系她的發帶、錯拿她的飾品而臉紅心跳、尴尬忐忑,變得更平靜和麻木了。
在姜淮又一次錯拿她的發帶系上發後,剛剛起床的少女烏發松散,卻也隻是托着腮懶散地看着他,沒有提醒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冬日陽光濾過紗簾栖在她睫上,她坐起身,剛剛睡醒的眼瞳裡還點着稍許不甚清醒的漂亮的茫然。
她托着腮似是看着姜淮,又似沒看着他,有少許思緒還堕在方才安穩的睡眠裡。
她這模樣可比十幾日前也是剛醒,瞧見姜淮系她紅色發帶因而心跳加速、思緒萬千時要淡定得多,幾乎算波瀾不興。
系好她發帶的少年瞧向她這不太認真的模樣,勾了勾唇。
“習慣了?”他問。
少女才從沉穩情緒裡醒了醒,‘嗯?’了一聲,擡眸對上了他的視線。
少年往她身邊靠了靠,俯身擁抱似的手指繞過她的頸部,攏上她的發,他長睫微垂,擋住了自紗簾而來的光,叫柳依雲眼裡隻有一個他。身上的甘苦香撲了她滿身,他垂眸将屬于他的黑色發帶系在她發上,一圈圈地纏好,像是把屬于他的束縛也一圈圈地繞在了她的身上,纏好束好,勾住線尾,叫她隻屬于他。
他視線落在黑色發帶上,許久,才落回她頸側,盯着她側頸,慢慢道:“習慣就好。”
*
平心而論,和姜淮同居并不是一件麻煩事。反倒不如說,因為和他同居,柳依雲的生活質量反而上升了。
醒來就有溫水喝,亂扔東西有人整理,床單被衾有人按時換洗,衣裳飾品有人收理,就連掃地擦桌椅擺件這些事都被姜淮包攬了。
柳依雲時常躺在床上或是無所事事站在棧房角落裡,都覺得姜淮像是一個年輕貌美的田螺姑娘,是她從田地裡尋找着帶回來的。
其實一開始,柳依雲還會和他一起做家務,但是一次、兩次、三次以後,她就覺得他做家務的頻率實在是太勤了,雖然确實很幹淨整潔,但是…,柳依雲一直是個憊懶的人。
所以幾次以後,她就不太想參與了。姜淮整理房間的時候,她就坐在床上悠閑地看着他。
姜淮倒也不說她。倒不如說,一開始她要做家務的時候,他看着也不是很願意,倒像是,柳依雲搶了原本他要幹的活。
她就這樣懶散地看着他做家務,看了幾次,她有點不好意思了。但她也不下地,隻托着腮問他:“姜淮,我這樣是不是很讨人嫌啊?”
她保證,隻要姜淮說‘是’,她立刻下地幹活,從此以後再不偷懶!
但姜淮卻說:“不是。”
他站在那裡,身形挺拔,容顔俊美,單隻是做着瑣碎的雜事,都賞心悅目得像一幅名貴的畫。
“為什麼?”容顔昳麗的少女偏了偏頭,有些不能理解且稍微欠揍地問,“可是我什麼都沒幹啊?”
她想了想,稍微嚴肅了些,“你是很喜歡做家務嗎?”
所以,文中可怖的終極反派其實是一個熱愛幹活、勤勤懇懇有人夫感的少年?各種意義上都很違和。……這些屬性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柳依雲沒發現,姜淮非常喜歡她說‘家務’這個詞。
他也是第一次從她這裡聽說過這個詞。就好像真的,和她有個家一樣。
他手下利落,卻垂下眼睫,牽了牽唇,“要看是給誰做。”
“哦。”柳依雲一下蔫了,保持安靜。
頓了一會兒,她就又像心存愧疚的班級差生一樣,隻差沒有舉手詢問:“那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我總得做點什麼吧?”她道。
“你已經在做了。”
“嗯?”意料之外的回答。柳依雲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勾了唇,側目瞧她,慢悠悠地把先前的話補完:“你在看着我。”
他溫柔垂睫:“你看着我,我才有精力做更多的活。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不似在嘲諷。柳依雲隻得又“哦”了一聲,繼續沉默下去。
莫名的,她突然覺得房間有點悶。
她咬了咬唇。但那少年已經走過來了,拿了一盤糕點。柳依雲一瞧,都是她愛吃的。
姜淮好像,…永遠都能知道她的口味。
她不知怎麼的,聽完他剛剛的一番話後,她居然都不太敢擡眼看他。隻聽見少年問:“吃嗎?”她才蜷了蜷手指,慢慢道:“嗯,要吃。”
*
之後,柳依雲稍微習慣了些。
姜淮再做打掃事項時,她就安分守己地在床上睡覺。
偶爾翻個身,本來身為文裡最高反派的姜淮便更放輕了聲音,和緩詢問道:“擾到你了?”
“不是,”柳依雲好歹還有點良心,她稍微有些歉疚又有些提醒道,“其實你不用做這些的,吩咐樓下小二,他們也會幫忙打掃的。”
默了一會兒。
遲遲等不到姜淮的回答,柳依雲稍微擡起的頭又重新陷回了枕頭裡。
她看不到,姜淮正摸着她的衣服,慢慢道:“可我不喜歡别人碰這些。”
困倦的柳依雲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嗯,那好吧。”
其實她自己也不喜歡陌生人進房間,而且樓下夥計也隻會幹些掃灑的活,再精細些的整理東西,他們也是不會做的。
冬日有些冷,柳依雲又往被子裡縮了縮,無限感慨道:“你真是太賢惠了,誰嫁給你真是有福了。”
她隻是慨然一說,那正給她收拾首飾的俊美少年卻是頓了頓,心跳都像是空了一拍。他朝柳依雲的方向看過去,從他這個角度,隻能瞧見她的半截烏發,“那也得,有人肯嫁才行。”
困倦到即将陷入夢鄉的柳依雲點了點頭,敷衍道:“會有的。”
*
幾人并不隻在客棧裡,修養了一段時間,主角團一行人又踏上了旅程。
以往還好,但現今柳依雲習慣了姜淮照料,渴了有他添水,冷了有他加衣,餓了他會提前準備食物,掃灑收納之類的家務活也都被他幹了。柳依雲縱容自己一懶再懶,姜淮也莫名慣她,不過十餘天,她就被寵得不像樣子了。以往荒郊野嶺走一天她也基本能跟上節奏,可現下隻走了一個時辰不到,她就開始累了。
柳依雲:……
她累了,但是她看其餘人都沒有要停下來休息的意思,她也就沒好意思提。
又堅持了幾分鐘,她堅持不了了。
“姜淮。”
她一出聲,前方的少年就停下腳步,非常自然地替她理了理毛絨絨的鬥篷帽子,又更自然地将早已備好的暖爐塞她手裡,“冷了?”
“……”
“不是,”她接過捧爐暖了暖微涼的手指,又再抓住了姜淮的衣袖道,“姜淮。”
“嗯?”姜淮垂眸瞧着她的手,應了一聲。
“你有那種,那種貼在人身上,就會讓人獲得力氣,或者能借風勢能讓人走路走得更輕松的符嗎?”柳依雲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我累了。”
她仰眸看着他。
容顔稠豔的少年低睫瞧着她的杏眸,開口:“我不會。”
“啊?”少女顯然有些吃驚,像是沒想到這世間居然還有姜淮不會的事情。
但那俊美少年卻已然想好了對策。
他蹲下身,示意身邊的少女上來,眼睫微垂,顯得溫順又柔和,他說:“你上來,我背你。”
“哦。”柳依雲應了一聲,卻沒趴上去。
她咬了咬唇,覺得這樣實在太張揚了。而且…,姜淮也會很累的。
她想了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體貼道:“我再去問問其他人。你還是不要這麼累了。”說着,她就去尋了溫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