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未來姚景南對江離做的那些事,月回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少年信徒的發。
少年忽地一頓,摸了摸自己的頭,扭頭看周圍什麼都沒有。
奇怪。
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俯下身繼續寫。
月回抱着雙膝,靠在圍欄上,沒再看江離寫什麼,反而與那隻被吵醒的小羊對上了眼。
小羊對她咩咩叫了幾聲,甚至想起身朝她走過來。
“别叫了,再叫小心我把你敲暈!”
少年江離覺得羊叫聲很煩。
月回莞爾淺笑,對小羊比了個“噓”,小羊果真安靜下來,乖乖地側卧在大羊身邊,眼神卻仍眼巴巴地看着月回。
少女抿唇,柔軟了眉眼,隔空輕點一縷翠玉光芒,熒光帶着小羊進入酣甜夢鄉。
山風拂過,頭頂的柴油燈微微搖晃,地上少年的影子也跟着晃蕩,月回望向天上明月星光,靜靜陪伴着她的信徒。
夜闌人靜,江離寫完收了紙筆,實在是沒事做,便準備睡覺。
少年阖上眼的一刹那,柴油燈的芯火忽然開始劇烈抖動,四面八方的黑暗如黏稠的墨色海水般從山澗湧來,幾乎要将這一小塊明亮淹沒。
月回面色陡然變冷,站起身,銳利的視線直射黑暗深處!
四周響起可怖的呼嘯聲,夾雜着猛獸的嘶鳴朝這處襲來。
少年江離臉色變得煞白,手腳忽然開始抽搐,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氣,竟眼睜睜看見泥濘山路上,一團人影手腳并爬着沖過來!
是他那個神經病父親來抓他回去了!
他不許江離出山,見不得他抛棄自己去城裡過好日子!
江離握緊了拳頭,似乎沒有發現周遭的詭異之處,沒有看見那個男人是如何臉皮吊垂,四肢軟綿,皮膚發青,雙目瞳仁占據整個眼眶,目眦欲裂地怪異。
而男人身後還跟着一群人,尖嘯着朝這邊爬過來。
這些全是村裡的村民,是村長喊來,為了他的神經病兒子,來抓他這個叛逃的孫子集結而來的大軍。
江離死死抓着一根棍子想要防身,腳像灌了千斤水泥,寒意從背脊升起,刺得他渾身發冷,一時之間絕望和憤恨充斥了他的大腦,想跑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跑。難道他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座大山,都要和那些神經病呆在一起了嗎?
不……
不要……
他不要!
他要逃出去!
就在這一刻,一陣翠綠光芒大作,有清澈的風席卷而過,将不詳的黑暗重刷掉。江離再一睜眼,眼前已經沒有了那些人的身影,柴油燈輕微晃蕩,羊群酣睡入夢,長夜更闌,什麼都沒發生。
他微微愣神,炎熱的夏夜裡,一絲清涼的山風帶走他額頭上的大汗。
原來是一場噩夢。
似水的月華裡,他恍惚間看到一角皎白衣袂從身旁擦過。
……
床邊的月回睜開了清幽的眼。
少年不安的眉終于舒展開來,呼吸不再急促,睡相安靜而怡然。
她無聲松了口氣,心裡卻覺得有些奇怪。
這夢中夢,似乎不太對勁。
但一時半會抓不住什麼頭緒,她隻好先記在心裡。
*
第二天,毛三微信上給月回發來消息。
【房子找了兩套,都比較符合您說的要求,您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過來選一下?當然,要是都想要也完全是可以的!】
【好,謝謝你。我要去的時候會提前告知你。】
【沒問題!您之後有什麼吩咐盡管找我和毛英!】
月回回完消息,拐過走廊,一個護士忽然攔住她。
“月小姐,您快去看看吧,有個女生在江同學的病房裡鬧起來了!”
月回眸色微冷,疾步趕了回去。
“江離,走,跟我回家!”
尖銳的女聲,月回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姚憬。
姚憬拽着江離的袖子,眼神哀求,語氣卻高傲:“你現在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我已經跟爸爸求過情了,你回去他不會罰你太狠的,我們回家好不好?”
江離甩開姚憬的手,将被打落的書放到床頭櫃上,慢聲道:“姚景南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來的?”
“是爸爸叫我來喊你回家……的”對着江離洞穿一切的晦暗眼神,姚憬知道瞞不過他,隻好頹然道:“……是我自己來的。我擔心你啊!你怎麼能呆在這裡呢?你是我們家的人呀,受了傷當然要回自己的家啊。”
“自己的家?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麼?”江離嘲諷地笑道。
姚憬面色漲紅,惱怒地道:“江離,你不要鬧了,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裡呢,你回去給他認個錯,我們還能一起好好上學,你離開我們家還有誰能供你上學?你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們家給你的?!”
姚憬意在威脅江離,可她發現自己越說,江離笑意竟越盛,到最後竟然有些狠戾的意思。
她有些驚恐,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再看江離竟又變成了一幅飽受屈辱的厭煩表情。
“他不會回去的。”
果然,月回一進病房就反駁姚憬。
姚憬陰狠地盯着月回,恨聲問江離:“江離,你呆在這就是為了這個賤女人嗎?你們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上次?還是上上次?!啊啊啊啊啊啊——江離,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有哪裡比我好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說着說着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仿佛江離當真是個見異思遷的負心漢。
“我就算跟她有什麼,和你又有什麼關系?”江離嘴角拉平,卷曲的睫毛下是湧動的不耐,聲音卻漫不經意:“适可而止吧,姚憬。不要在這裡發瘋,臆想也該有個度。”
“我發瘋?我臆想?”姚憬簡直要抓狂了,伸手就想将床頭櫃上的水果給掀翻,卻被江離一手抓住。
江離的力氣太大了,姚憬根本沒辦法擺脫他的桎梏,手被抓得生疼,又被大力甩開。她踉跄幾步,含淚尖叫,“江離,你會後悔的,爸爸不會放過你的!你要是不回家,就等着被送回那個窮山村吧!”
臨走時狠毒地看了月回一眼,表情憤恨而瘋狂,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