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是在星期四下午接到那通電話的。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座機号碼。
她本不想接,但它第二次響起時,宋巧燕已經站在廚房門口,神情緊張,她似乎已經預料了電話那頭會說什麼,但她無法預料陳瑤會說什麼。
“你接吧。”宋巧燕低聲說,“我剛才也接到了。”
陳瑤按下接聽鍵。
“你好,請問是陳瑤同學嗎?我是永安市南苑派出所社區警官,關于網絡傳播事件和未成年人失蹤案,我們需要你協助做一份口頭記錄。”
網絡傳播事件應該是說她寫的小說大綱以及引發的各種輿論。
未成年人失蹤案?
陳瑤想想到今天已經是小男孩失蹤三天了,但其實她也記不清了。
握着電話的手用力,她頓了兩秒。
“我沒有違法。”
“我們知道。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那篇小說裡提到的細節,有沒有參考真實案例,或者你是否認識那位失蹤男孩。”
對方的聲音平靜,但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力道。
“你可以不來。但如果你拒絕,我們将聯系學校和教育局,按流程繼續處理。”
陳瑤沒有再說話。
陳瑤是在下午四點被帶到派出所的。
沒有手铐,沒有通報,隻是一個“配合了解”的邀請。
她母親宋巧燕想陪同,被警官禮貌勸退:“我們隻是了解情況,不是審訊。”
但她能感覺到——空氣裡沒有一句是輕的。
陳瑤坐在審訊室對面的椅子上,一張桌子隔開她和另一個男警,還有一個穿便裝的男生坐在角落,沉默地看着她。
“我是趙駿。”那男生終于開口,“我弟弟小江失蹤五天了,我奶奶無法處理這個事情,所以我來。”
陳瑤點頭,她記得這個名字。
“你寫的那個故事,我讀過。”男警周正說,“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要問,就問。”陳瑤聲音平淡。
“你真的不認識小說裡的那孩子?”
“不認識。”
“你是怎麼知道我表弟有糖尿病?”
陳瑤怔了一下,她确實更新過新的人設,她寫孩子喜歡吃甜點。
她隻是想,如果生活太苦了,吃點甜的會不會比較好。
就像是多嚼嚼饅頭,澱粉也能品味出不多的甜味。
她說:“我小說裡寫的是‘弟弟愛吃甜的’,那不是……”
“你寫他不愛吃飯,隻吃饅頭,寫他總撓手腕,還寫他考試會突然頭暈。”周正語速不快,但咄咄逼人,“這些,都和真實資料吻合。”
陳瑤臉色白了一下,但咬牙說:“那是我見過的另一個小孩。”
“哪個?”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說出口:“我小時候寄宿在姑姑家。有個鄰居家的小孩也這樣。他家大人不肯帶他看病。”
“他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我搬走之後,就沒再見過。”
周正沒有再追問,隻是把從趙駿那裡拿到的一張照片慢慢放在桌上。
照片是黑白的,像是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
一個男孩蹲在車站後門,低頭拿着本子在寫字,腳邊放着一個袋子裝的饅頭。
周正沒有說話,這會是趙駿補充說:“這是我弟弟失蹤前一天晚上拍的。照片上傳時間,和你發那句‘我也想赢一次’的評論,差四分鐘。”
陳瑤盯着那張照片,良久,才開口: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他在寫什麼。”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寫過一樣的東西。”
她擡起頭,看向趙駿:
“他不是在模仿我的小說。他在借用我的小說,去做他不能說的事。”
“我們查了你發布小說的時間,也查了他賬号給你發私信的記錄。”
男警周正插話:“我們知道你沒有煽動、沒有唆使。可你要不要看看,這些,是不是你寫的東西産生了某種‘影響’?”
他按下平闆。
屏幕上彈出一段監控視頻——
灰蒙的傍晚,一個男孩背着書包,從文具店門口走過。他停下,在櫥窗前盯着擺着的盜版遊戲機看了好久,然後走進了巷子。
“這是最後一次監控拍到他。”周正說着,趙駿點頭确認。
視頻定格。畫面裡的男孩穿着白色校服,左肩的背包帶斷了一角,正是陳瑤小說中寫過的細節。
“你怎麼知道他背帶斷了?”趙駿聲音發硬。
陳瑤怔了怔:“我……我小時候也有過。”
沒人接話。
這個問題不重要。
就跟小孩根本沒有糖尿病。
警官放下第二份資料,是一張掃描過的作文。
标題叫《我也想赢一次》。
“這是我弟弟兩個月前寫的期中作文。内容跟你的小說幾乎一樣。他寫了寄宿、控制、一個碎掉的遊戲機,還有……一個夢,夢裡他也殺了弟弟。”
“老師沒給他打分,隻寫了一句話:‘過于陰暗,請慎重表達’。”
陳瑤的手在抖,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開口。
趙駿掏出一個U盤:“這是他留下的錄音。”
陳瑤下意識擺手:“我不聽。”
“可他錄給的是你。”
趙駿點播放。
“姐姐,我看了你寫的故事。我沒有你勇敢,但我也試過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