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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七章 U盤裡的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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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是早上五點響起的。

天還黑着,樓道燈閃着黃光,像人的呼吸卡在嗓子眼裡,忽亮忽滅,起伏不定。

陳瑤披着睡衣下床,心跳在未醒的身體裡撞來撞去。門口沒人,隻有一個塑料快遞袋。

她彎下腰撿起來的時候,聞到一絲淡淡的汽油味。

信封裡裝着一個藍色U盤、一份舊作文紙和一張疊得很整齊的便利貼。便利貼上是鉛筆字,寫得工工整整:“我沒有喊救命,但我一直在寫。你能不能幫我保管一下?”

紙下面署着一串數字,看起來像是某個過期的□□号。

作文紙上泛着黃,紅筆批注已經褪成了粉橙色,最後一行句子被圈出來:“他每次來時,我就用耳朵聽門縫風聲,聽他拖鞋有沒有停在門口。風大,就安全一點。風小,就要咬住被角。”

陳瑤沒動,隻是坐在門口地闆上看那張紙,雙手冰涼,背脊發緊。她想自己比起用腦子去理解這些文字,不如用皮膚去接收文字。

這些文字不是她寫的。但她明白那種風聲,那種“安靜到能聽見門外有人不呼吸”的瞬間。

她小時候有一次被關進過學校器材室。那天下雨,老師忘了她在裡面。黑暗、濕氣、木頭味,還有死老鼠,她沒哭,隻是聽着門縫外雨點打在鐵皮屋頂的聲音,一遍一遍數着節奏。

她知道那聲音不是救命的鈴聲,但隻要有聲音,就還活着。

那天她沒喊,怕喊了沒人聽見,自己的嗓子還要啞。

所以她回家後就寫了一篇作文,叫《雨打鐵門》。老師在講台上念完說:“這孩子怪有意思,描寫倒是細。”

全班笑了,隻有她不笑。

她一直以為,隻有自己會把害怕寫下來。沒想到——不是隻有她。

她低頭看那張便利貼,重新貼回U盤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封口。那封口上殘留一條破損的膠帶,邊緣沾了一點細小的灰白色碎屑——像是牆皮剝落後留下的。

她忽然覺得,這個包裹,不是“寄”給她的,而是從哪個地方“奔跑”過來的。

從某個還沒人知道的空間裡,從某個還沒人聽見的孩子手裡。

門外風小了,像是樓道終于在屏息,陳瑤回頭看了一眼客廳,燈沒開,母親還在睡。她轉身,走進屋裡,把U盤放進抽屜,她沒有打開電腦,陳瑤坐在床上,低頭看那張紙。

宋巧燕是被“咔哒”一聲響驚醒的。

那是女兒房門半關半掩時門軸轉動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陳瑤從小走路輕,關門重,從來不讓門徹底關死。她說她怕關得太緊,會有人從裡面打不開。

她睜眼望着天花闆,躺着沒動。

其實她已經很多天沒睡好,翻來覆去想的不是網暴,不是派出所那天的警告,也不是學校主任打來電話說“我們會從引導、理解、降溫三個層面處理”。

她想的是——

她到底忘了什麼?她到底應該思考什麼?

陽台那口儲藏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她下意識以為陳瑤在裡面翻什麼,趕緊套上拖鞋走出去。

屋裡黑着,走廊隻有她腳步聲。

她拉開儲藏室門,一股老木頭和潮黴味湧出來,味道跟舊衣櫃裡放了十年的毛衣一模一樣。

儲藏室不大,是她搬來後改造的。原先是鄰居家陽台延伸出的“共用儲物屋”,後被封起來,她便用了隔闆,放行李箱、破雨傘,還有一些陳瑤小時候的玩具。

燈泡是那種晃一晃才亮的老燈,光一亮,她就看見了,門後那堵牆上,有五道細痕。斜着,從門把手下方到地面,不深,但看得清。

那不是最近劃的,是很久以前的。

她愣了兩秒,眼前畫面轟然回落——

那是陳瑤六歲那年,鄰居家男孩闖進來,跟她搶貓糧,說她“村子裡來小孩養貓是裝”,她不讓,他把貓踹了出去。

她當時吓得跑進這間小屋,宋巧燕氣急,把門一關,說:“你在這反省一下,等我收完衣服再出來。”

她隻是想吓唬吓唬她,沒想到外頭下起了雨,她就把這事忘了。

兩個小時後她才想起,打開門時,陳瑤抱着自己蹲在角落,手上拿着一根雨傘鐵骨,把門外牆畫得亂七八糟。

她在寫什麼?宋巧燕記不清了。

隻記得她當時抱住她,陳瑤沒有哭,隻說了一句:

“我剛才喊你沒聽見,是不是因為雨太大了?”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語氣不是責怪,是探究,就像她在找一個科學解釋:為什麼我喊了你沒聽見?

為什麼門縫那麼窄,風也沒吹進來,為什麼世界沒有回應她。

宋巧燕慢慢蹲下身,看着那五道舊痕,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升到後脖頸。

她忽然意識到,這孩子從六歲起就學會了:如果沒人聽她喊,那她就寫下來,不為發聲,不為表達,隻為——證明自己曾經存在。

……

圖書館靠窗的位置今天沒什麼人。

陳瑤坐在最裡面一排,把U盤插入公共電腦前,手腕還帶着起床時留下的紅痕。電腦亮起時,她猶豫了兩秒,才雙擊打開那個命名為“1111”的文件夾。

文件夾裡有三樣東西:一份PDF掃描件、一段音頻、一個名為“Key”的Word文檔。

她先打開PDF。

掃描件是豎排手寫,紙張泛黃,邊角有茶漬,像是從某個舊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她能看出寫字的人曾用力過度,有些筆畫重得壓穿了紙面,似乎字裡字外都藏着無法發出的聲音。

第一頁左上角寫着:“非正式證詞,不作維權用途,僅供分享記錄。”

下面則是一段話:

“我今年十四歲,這不是第一次寫這些,我試過發到貼吧,被删。試過寫進作文,老師說‘太敏感’。我後來想,是不是因為我沒寫得夠好,可我真沒辦法像小說裡那樣描寫氣味、光線,我隻知道那個時候,我爸的手好重,房間那麼小,我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往後退,所以我把那天的時鐘時間寫下來,寫在課本封面背後。

13:46——鐘表碎了,玻璃紮到我掌心。

14:20——他說‘不許哭’,我就開始寫。

寫了兩頁紙,他才讓我走。

後來我一直留着那兩頁,可是上面有血,我不敢再看。”

陳瑤的手指輕輕點着那一行字,像在摸一塊傷疤。

她忽然很想知道,這張紙最初在寫下時,有沒有沾到指紋;那支筆握在手裡,是不是因為汗水發滑;那兩個小時裡,那個孩子是哭着寫,還是咬着牙寫。

她沒有答案,但她知道,有些人不是不喊救命——是他們在寫,而别人隻想看熱鬧,或者覺得孩子們是無病呻吟。

她關掉PDF,打開音頻,耳機裡響起的是女孩的聲音,輕得像風從塑料簾縫裡鑽進來的時候,帶着些微啞。

“我一直想寫一篇‘好’的故事,能讓别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我發現我寫不出劇情,不會對話,也不懂結構。我隻能一遍一遍寫‘那時候我好怕’。但老師說,‘你這樣寫,别人不會懂你在說什麼。’ 可是,我也不想别人‘懂’。我隻想有人說,‘我看見了。’如果你看見了,就别删吧。就讓我留在這裡。”

錄音結束時,電腦屏幕的亮光從她眼睛上映了出來。她看到自己臉色很平靜,仿佛沒有波動。但她知道,她整個人正在從裡面,被一句句字往外翻着。

她合上筆記本,坐了很久,然後開始在紙上寫字,沒有開頭,也沒有結構。她隻寫了很多句子,像對某個誰說話,也像是對她小時候蹲在角落寫作文的自己說:“你不用寫好。你隻要寫在上面。有人看見就好。”

她寫着寫着,忽然想起那個六歲那年“雨天沒開門”的晚上,那天她被關在器材間,站了很久。等門終于打開,老師進來,她沒哭,隻是問了一句:“您是不是聽不到我在裡面說話?”

老師說:“你說了?怎麼我一點都沒聽見?”

她當時隻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她今天才明白——那不是她不夠大聲,而是這世界從來就沒打算聽一個孩子的聲音。

……

晚上七點,宋巧燕做了一桌菜。

她切了冬瓜,炒了蝦仁,還煎了陳瑤最愛吃的蛋餅。她試圖用“熱菜的聲音”掩蓋兩人間那段未講完的沉默。

陳瑤回家時,桌上已經擺好兩雙筷子。電視沒開,燈也隻亮了客廳一盞。

宋巧燕坐在桌邊等她,也沒有多問,隻說了句:“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陳瑤沒有動。

她看着那碗冒着熱氣的湯,仿佛那不是菜,而是她小時候寫的每一頁作文——被人端上桌,要她吃下去,又不能說太鹹、太苦。

“今天是不是又有人給你寄東西?”

宋巧燕終于開口,語氣裡藏着慣常的溫柔,但後半句卻沒收住:“你不能把自己變成他們的情緒垃圾桶。”

陳瑤擡頭:“他們不是在發垃圾。他們是在寫自己。”

“可你不是律師,也不是志願者!”

“我也不是他們的母親,”陳瑤說,“但你知道嗎,有時候他們聽得說得比你多。”

空氣頓時沉了下來,宋巧燕嘴唇抖了一下,像是想反駁,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從小寫的那些作文,你看過嗎?”

“我當然看過!”

“你看的是紅筆分數和評語,不是内容。”陳瑤語速不快,卻像一記記輕飄飄的耳光,“我還寫過那篇《樓道盡頭有光》,我寫的是鄰居家小女孩,但你知道我寫她幹嘛嗎?”

宋巧燕搖頭,臉色有些發白。

“我寫她,是因為她消失了。我以為你會問我,她去哪了,你從沒問過。你隻說我作文寫得真好,拿獎了。”

“我……”宋巧燕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任何詞,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意識到,自己其實從未真正讀過那些文字。她隻把它們當成孩子的寫作成果,而不是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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