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打開一個播客編輯器,取名叫:“聽見她們”
她不是擅長播音的人,也沒有特别的資源,但她知道,這不是節目,在一個又一個人的夜裡,當她們刷着手機,刷到一個聲音說出:“我那天真的在那個樓道角落待了兩個小時”時,她們會突然明白: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經曆過那種事。
更重要的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說過,卻被删掉了。陳瑤開始錄下的第一段音頻隻有三分鐘。
沒有開場白,沒有背景音樂,沒有自我介紹,隻是她的聲音,平平靜靜,像在讀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手稿:“編号043,來自一個十七歲的女生。她說她每天晚上都夢見那盞她沒敢開口時亮着的走廊燈。”
她讀得不快,甚至有點生澀,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這些句子太不适合被“表演”,它們是生的、粗粝的、未經潤色的痛感,她讀完後,把這段音頻上傳到了一個新建的匿名平台賬号上。标題是:“聽見她們·第1期:未完成的句子”
她沒有做宣傳,也沒有轉發,隻是設定了自動更新:每天讀一份,每天更新一集,她也沒打開評論區,她不想知道别人說什麼,她隻是想讓這些話存在在某個地方,存在就夠了。
但她沒想到——第一期發布後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一條陌生賬号的私信:“我是057号文檔的那個人。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念出來。我以前以為,那種事講出來就變成了廢話。現在我覺得,它可能是種種子。”
接着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也來了。
有的人隻是說“謝謝”,有的人說“我聽到自己了”,還有人直接附上一個文檔:“如果你願意,我也想加一句。”
陳瑤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讀完别人留下的東西”。陳瑤是在幫大家開啟一個還沒講完的故事接力。
那天晚上,她回看文件夾,重新打開那個最早的引言:“如果你願意,請替我們留着。”
她對着屏幕點頭,輕聲說:“我願意。”
……
清晨五點,她醒得很早,窗簾沒拉,天剛泛白,她坐在電腦前,翻開了一份新建文檔。
标題是:“寫給自己的回信。”
她寫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裡剝出來的——不是疼,而是小心。
“陳瑤: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但我想告訴你,你留下的,不是争議,不是标簽,也不是失敗,是一份地圖,是一盞很小的燈,是一個人在最想閉嘴的時候,也會突然想說一句話的理由,我不能代表她們,更不能代表你,但我會接下你沒講完的句子,每天念一點,再念一點,有些人會聽見,有些人不會,可這沒關系。因為你已經證明了一件事——不是所有故事都會被删光,有些,會留下來。有些,會發光。”
她打下最後一個句點,手停在鍵盤上許久,外面天已經全亮,她将這封信保存,發到“聽見她們”的第十集預告裡。不是為了紀念,是為了讓未來的自己,在刷到這個頁面的時候,能看到這一段:“她不見了,但我們看見了她留下的光。她沒赢,但她讓我們知道,可以不閉嘴。”
陳瑤沒想到那句話會這樣被人放大。
“如果沒人信我,我就不出現了。”
……
陳瑤每天會抽時間做這些,但她也很清醒的還記着自己是個學生,每天的作業還是在不停的寫着。但是她會在自習課上無意識地刷手機,又翻到那條舊推送,屏幕上的文字赫然醒目:【南餘市初中生小江失蹤,疑似模仿小說角色行為,警方已介入調查】
“據知情者透露,該男生近期多次轉發某匿名賬号發布的‘家庭暴力+校園壓迫叙事類’短文,其留言内容語氣與其高度相似,事件尚在調查中。”
她的小說已經不寫了,她不想“放假”。
或者說她最初沒想到自己的小說會有這樣的結果,她也沒有想到自己記錄她們說的話,也會被安排放假。
現在反而想留在學校裡聽着同學們的話,陳瑤知道自己家的家境,不支持她慢悠悠的尋找自己而放假,隻能自己扛着按着人生的時間去完成現在該有的學業。
偶爾周正還是會來找他詢問一些事情,班主任下午将她叫去辦公室:“陳瑤,我問你件事。”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他好像不知道前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多是這裡聽到一些,那裡聽到一些,警察和陳瑤詢問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因此這會才問:“你之前是不是匿名寫了個和‘離家出走’相關的小說?”
陳瑤沉默,她不回答,是不理解為什麼要重複問她。
“陳瑤,我知道你寫得好,也知道你聰明。”他頓了頓,“但你要知道,寫什麼,是有社會責任的。”
陳瑤沒有反駁,她隻是低頭,這些話,陳瑤覺得自己聽的太多了。
但,真的隻是她沒有完成自己的社會責任嗎?
……
這晚學校某個走廊牆面出現了新的一張傳單。沒有作者,沒有标題,隻有一句話:“不是他錯了,是他走了。”
南餘市公安内部會議當夜召開,會議中李音提交了一份特殊的簡報 ——
“心理語言風格側寫分析”簡報,送到了一名檢察官手中,那人名叫紀霖。
她沒有多言,隻留下一句話:“孩子模仿故事情節不該被指責,孩子寫一些實際發生的事情也不該被指責,我們要搞清楚——是什麼讓一個孩子更相信小說裡的角色,而不是現實裡的人。”
……
這些事情,陳瑤全都不知道這些,大家都忙不會有人想着通知她。或者李音想着周正經常去詢問陳瑤,應該是有告訴過她的,反正就這樣陰差陽錯的,陳瑤并不知道這些變化。
她隻是一個人在陽台上坐了很久,直到風吹過來,她還在想那個孩子。
小江的奶奶和哥哥沒有再來找陳瑤,她們知道沒必要為難一個孩子,看到陳瑤寫小說的人多得很。但她們作為小江的家長,更需要配合警察盡快找到孩子,或者還應該思考一下,為什麼孩子會想要模仿小說。
社會責任這樣宏大的命題,本來就是每一個人都應該思考的事情。
隻是,陳瑤過早的思考起來這個問題,而且選擇了一個并不溫和的方式。
但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發生,但可能,現在的陳瑤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