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貓,豬和死亡 > 第18章 第十五章 好看的作文

第18章 第十五章 好看的作文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

最近學校裡積極開展“情緒引導”主題班會,年級組也發下一張紙,上面寫着“校園心理危機事件應對手冊”。其中第三條标紅:“若學生因生病原因暫時離校,請同學們保持理性,配合學校統一安排,不得擅自議論傳播。”陳瑤看着那張紙,像看着一份某種悄悄啟動的腳本。

最近校園裡依舊有學生情緒崩潰的事情,那是隔壁班的學生,總是會幫助其他人值日,就算是做值日幹部也不會亂記名字,完全承擔其自己事情裡帶有的責任,而不是隻單純的監督。

但是似乎其他同學并不知道,有人帶領校外的同學把學生打了一頓,原本是這樣計劃的,但結果是被害人跳樓了,而現在,連他的名字都成了“不要提”的代稱。

所有人都在配合,甚至連平日裡最愛嚼舌根的同學,這幾天都意外地沉默。

事情不能讨論,是怕表達關心本身也變成“異動”。

陳瑤站在教學樓三樓的走廊上,看着下方操場上的升旗儀式。校長講話:“我們的校園是健康、陽光、向上的陣地,任何負面情緒、非理性叙述、未經确認的流言,都不是正當表達。”

這句話引起一陣掌聲,整齊有力,像每一次試卷講評時班主任說“你們要赢過你們自己”一樣熟練。

陳瑤忽然明白,“健康”隻是他們統一口徑下的一塊遮羞布,或者這樣的東西在未來她會一直需要直視,而她們這些人——寫過、講過、聽過“别的話”的人,也許很快會輪到“被健康”了,但現在陳瑤也失去了争辯的心思。

她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座位,她寫在草稿紙上的那個句子還在:“我媽是我人生的榜樣。” 陳瑤想撕掉,卻發現自己不敢,不是怕老師生氣,而是怕撕掉這句話,她就真的沒什麼能交上去了。

……

晚上六點,陳瑤回到家,飯桌上擺着兩個菜,一份豆腐煲,一份炒青椒。

宋巧燕正好拿着濕布擦竈台,見她進門,頭也沒擡地說:“回來啦,作業多不多?”

陳瑤“嗯”了一聲,把書包放在椅子上。

吃飯時兩人都沒怎麼說話,直到吃到一半,宋巧燕忽然問:“學校那邊的作文比賽你參加了嗎?”

陳瑤沒有回答,宋巧燕放下筷子,口氣變得柔和:“你以前不是最愛寫這些了嗎?我是說作文還是得寫的,對吧?我看你這題目就很好啊,寫你小時候咱倆怎麼過的日子,你隻要寫實一點,别太偏,就肯定能選上。”

她停頓一下,又補了一句:“别再寫那些黑乎乎的東西了。人家評委也不喜歡。寫得太沉重,像日記,不像作文。”

陳瑤擡頭,第一次認真看着她媽的眼睛,她媽眼裡沒有惡意,也沒有輕蔑,隻有一份殷切的期待,那種期待,像是在說:“你乖一點,聽話一點,配合一點,就能被世界接納。”

“就能省點事。”

陳瑤放下筷子,聲音不高:“你是不是覺得,我講那些事,是為了給人添亂?”

宋巧燕愣了一下,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我隻是怕你……”

她咬了咬唇,聲音低下去:“說到底,你還小,社會這東西……你說不過他們的。”

陳瑤沉默了一會,忽然輕聲笑了一下,那不是愉快的笑,是一種——終于想明白的笑。她看着眼前的菜,說:“你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小時候我哭,你說别哭。我難受,你說别表現出來。我不想去補課,你說别頂嘴。你總是說,是為了我好看一點。我就能被選上,被喜歡,被接納。”

“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不想演了。”

宋巧燕怔住,手還停在飯碗上。

陳瑤繼續說,聲音依舊不大:“你說我說的太難聽了,你說别人不會理解,你說說出來沒用。可你沒問過我,那些事我不說,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廚房的燈很亮,照得她們臉上的每一條細紋都清清楚楚,陳瑤站起身,把碗筷收進水槽,背對着宋巧燕時,她輕輕說了一句:“我不是你要的好看。但我現在,還活着。”

宋巧燕沒說話,隻是低下頭,緩緩把桌上的豆腐往回撥了撥,仿佛還在維持飯桌的整潔,仿佛隻要她不松口,這個世界就不會崩壞。

……

第二天早上,校園廣播臨時插播了一條“校風整治通知”:“近期部分班級出現‘自制文學小報’、‘非官方言論轉載’、‘私自張貼手寫句子’等行為,已構成對正常教學秩序的幹擾,敬請全體師生提高警覺,共建文明、正能量的校園氛圍。”

通知念完,全校安靜了三秒,然後鈴聲響起。陳瑤的心一沉。

她知道,那張貼在教學樓女廁所隔闆上的那幾句紙條,即便她後來後悔了想要去撕掉,也許已經被“備案”,畢竟她回去的時候那些紙已經不見了。

或者說,陳瑤不知道的時候,有誰看到了她的貼紙,也要學她嗎?

那些紙,幾個低年級的女生用匿名方式留下的:“我不是怕老師,是怕我表現出我怕。”、“我試過舉手,但我怕他們說我太情緒化。”、“我沒生病,我隻是話堵在嗓子裡。”

陳瑤沒有再怎麼說,但是校園裡有了新的想說的人,但現在陳瑤明白,這些話成了“擾亂秩序”的證據。

第一節課下課時,學生會兩名幹事來班裡找人。

“誰是陳瑤?校辦找你。”

陳瑤站起來,身後有些低聲竊語,像是在說她怎麼又惹出來這麼多事情。

陳瑤走進教務處,一名女老師指着一張A4打印頁:“這是你寫的?還是其他學生寫的?廁所、牆角、書頁裡,我們已經搜集了十幾條。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被人截圖上傳怎麼辦?輿論發酵了怎麼辦?你讓學校怎麼解釋?”

陳瑤沒說話,隻是靜靜盯着那張紙,那紙上的句子都不是她寫的,但因為她最先做的,所以現在它們現在屬于她了,但它們同樣屬于“違規文本樣本”。

老師歎了口氣,語氣放緩:“你寫得真的挺好的,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應該把這種能力用在‘正向引導’上。老師不是想批評你,确實老師也是你們這個時候過來的,理解你們有想要說的話,隻是你明明可以寫出得獎的作文,幹嘛非要去搞這些?”

陳瑤忽然想起那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話:“你為什麼非得往讓人不舒服的方向說呢?”

或許老師的意思也是這個。她這次終于開口,聲音很輕:“老師,這不是我寫的。” 陳瑤已經不想在處理這些事情,她知道自己的本心總是會變的。

聽着這樣的答案,老師表情變了變,沒再說話。

陳瑤沒等她再說,起身離開,她回到教室,桌面上放着她前天寫的那句作文開頭:“我媽起得很早,賣包子養我上學,她是我人生的第一個榜樣。”

她拿起筆,劃掉那一行。

重新寫:“我人生的第一個榜樣,是那個在廁所貼了一句話又被罰站的女生。”

她沒寫名字,她或許以後也不會寫名字。

……

周五放學前,語文辦公室來發作文比賽的統一稿紙,标題上印着金色邊框:“新時代女性形象征文大賽(學生組)”。

陳瑤把紙拿在手裡,輕得像張薄冰,老師說:“盡量寫得積極一點,别太沉重,初審是市裡的平台,要注意調性。”

她沒回應,隻點了點頭,放學鈴響起時,校園廣播放了一段輕音樂——那是配合“心理月”的舒壓環節。

她卻隻覺得那旋律裡藏着一句未說完的話:“你别太有感覺,感覺太多會出錯。”

她回家,坐在書桌前,翻出那張稿紙,她沒寫“我媽媽”開頭,也沒寫“榜樣”兩個字,她隻寫了一句話,像把所有失聲與喧嘩,凝縮成一塊未上鎖的碑文。

她寫道:“我不是要好看,我隻是活着而已。”

她寫完,把筆一放,簽名欄空着,她沒有寫“陳瑤”。

三天後,征文收稿截止,她把稿紙放進信封,隻是自己保存着。

她知道,反正這個句子也許不會被讀完、不會進複賽、不會出現在校園宣傳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