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風雨廊,對男人颔首行禮。
“大少爺,”他說,“叫我阮四就好。”
他餘光看見,那個追獵的身影也随之刹住腳步。
葉臻微笑:“不敢。四太太是父親的人,這種僭越的稱呼可使不得。”
阮逐舟心裡咂摸,嘴上恭敬,倒也不見你向長輩行禮啊。
葉臻問:“四太太行色匆忙,是有什麼要緊事?”
“剛才在風雨廊上被狗攆了。”阮逐舟答。
他也不管遠處的人聽不聽得到。無所謂,這不正好符合人設麼。
遠處廊下的人影動了動,似乎是往廊柱後躲了躲,可惜壓根藏不住。
葉臻笑了:“沒想到四太太也是個幽默的人。”
阮逐舟哼了哼,不接話。
“上次在尋聲閣,偶然得以聽見四太太一展身手,實在讓人歎為觀止。”葉臻搖着扇子稱贊,“詩中雲,如聽仙樂耳暫明,想來不過如此。”
阮逐舟:“大少爺說了這麼一大篇子的奉承話,到底有何用意?”
葉臻也不惱,上前一步。
他這一動,遠處的影子也有些急不可耐地動了一下。
“我在想,不知道還有沒有這份運氣,能再聽到四太太您這手精妙絕倫的琵琶技藝。”葉臻悠悠道。
阮逐舟波瀾不驚地看着他:“大少爺您太高看我了,不過雕蟲小技,上不了台面。”
葉臻端詳着他的臉:“我素來喜歡研究戲曲音樂,四太太在這方面頗有造詣,我們就當閑暇時探讨探讨……”
阮逐舟忽的笑了一笑。
“不成。”他言簡意赅。
葉臻搖扇的手停下。
阮逐舟冷淡地盯着他:“我的手藝能不能用,何時能用,全由你父親說了算。我不能擅作主張,還望大少爺海涵”
葉臻也看了他一會兒,盤手串的動作愈發慢下來,像在思考什麼。
過了一會兒。
男人勾唇:“四太太,還真是恪守内室之德。隻是真叫人遺憾。”
阮逐舟皮笑肉不笑:“大少爺過獎。沒事的話,先告辭了。”
葉臻颔首:“好。四太太再見。”
二人說過兩句客套話,葉臻貌似并無不快,先行離開。
阮逐舟不敢多逗留,也轉身離開。
卻不知他走後,廊下那“藏匿”多時的身影這才緩緩從柱子後挪出,眸光沉沉。
須臾功夫,又一個仆人遠遠瞧見他,跑過來:“我的祖宗,可真讓我好找,大太太到處找您來替她抄寫佛經呢!诶,您這臉色是怎麼了……”
葉觀觑起眼睛,盯着阮逐舟方才和葉臻說話時站着的那塊地方。
人已離去,隻留下旁邊花圃中一樹白梅,枝杈旁逸斜出,崎岖不折。
“方才你過來的時候,看沒看見大哥和新來的四太太說話?”
他看着那一枝花影,嘴唇翕動。
仆人:“看見了呀。”
葉觀:“聽見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仆人搖頭:“主子說話,我們怎敢亂聽……不過,似乎聽見什麼琵琶的事兒,這具體的就……”
葉觀拉長聲音哦了一聲。
“我這就去回大太太。你忙你的去吧。”他悶聲說。
仆人唯唯諾諾退下。
梅花枝崎岖,葉觀望着那嶙峋瘦影,眸色愈發黯淡。
*
阮逐舟穿過小花園,沒走幾步,忽然聽見一個男聲喚他:“站住。”
中年男性的聲音,卻并不是葉永先。
阮逐舟停步。小花園裡跟着走出來一個男子,身上的長衫馬褂連他也一眼都能認出是滬城頂好的料子。
對方黑着臉,來者不善的模樣,阮逐舟眼裡閃過一絲促狹笑意,很快垂眼斂去情緒,不慌不忙行禮:
“阮四見過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