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運貨的時間越來越近。
不久,康伯的頭七過了,終于忙完了康伯的後事,葉觀回到家,,一路遇見家裡諸多下人,全都欲言又止似的,葉觀便覺出不對。
很快有下人過來通風報信:
“少爺,您快過去見大當家一趟吧!他老人家現在到處找您……”
葉觀跟着人來到正廳。
葉永先果然在屋裡等着。葉觀一進來,他噌地站起,指着葉觀鼻子:
“你個逆子,跪下!”
葉觀直挺挺跪下來,身闆筆直如松。
隻是他上前這一跪時,突然發現,屋裡還坐着兩人。
一個是許久不見的大太太何氏。
另一個,則是阮逐舟。
葉觀眼光一動,面上仍不露波瀾。
葉永先抄起拐杖,揚手照着他就是一棍:“混賬王八蛋!早知道你敗壞至極,當初你生下來就該把你溺死在桶裡!”
砰的擊打□□的悶棍聲響,後背綻開火辣辣的痛,葉觀身形卻紋絲不動。
大太太也在一旁陰陽怪氣:
“老爺您消消氣,硯澤這孩子還小,忒不懂事……”
“就該打死他!”葉永先氣得臉色發白,“我怎麼會養了你這麼個孽障!”
葉觀冷着臉,垂眸。
“兒子做錯何事,請父親明示。”他說。
葉永先沖他吼:“你還有臉問?到這個份上,還和你爹裝糊塗,嗯?!”
他抓着拐杖又要打,廳裡頓時亂作一團,候着的下人都連聲喊着“老爺息怒”,唯獨一人置身事外,連起身意思一下的姿态都懶得做。
“都放手!”
葉永先把人搡開,用拐杖指着葉觀。
“我問你,你偷拿你老子的私章出去,購置軍火送往前線的事,究竟還要瞞到什麼時候?!”
葉觀渾身一震,唰地擡頭。
可并非是望向葉永先。
他的目光徑直穿過混亂的人群,落在坐在側座悠閑喝着茶的阮逐舟身上。
是他。
是阮逐舟,告了密。
葉觀的胸膛漸漸起伏,呼吸粗重。
“他哪裡還小了?!他二十歲,不是三五歲的孩子!說了多少遍,外面打仗的事情你少摻和,你偏要一意孤行!”
“要不是你小媽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要被你這兔崽子騙到什麼時候!”
“今天不打到你長教訓,我就不是你老子!”
葉永先氣得哆嗦,手上卻不留情,啪啪幾拐杖揮下來,聲音直教人瘆得慌。
“老爺息怒,息怒……”
一衆下人安撫,葉觀自始至終巋然不動,氣息也不曾淩亂分毫,隻有額間滲出冷汗來,打濕了鬓發。
他看也不看自己父親一眼,在一下下重擊中稍微偏過頭,冷靜的目光裡卻足以吞噬怒火。
告密者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掀開蓋碗抿茶。
後背火燒火燎的疼,葉觀渾然不覺似的,盯着告密者的身影,隻覺氣血上湧,眼眶發熱。
廳内亂成了一鍋粥,可在青年耳中,所有嘈雜都在逐漸遠去,恍若霧裡看花,隔水聽音。
“手下留情啊老爺!”
“大當家,您當心氣壞了自己身子……”
悶棍不停打在背上,葉觀咬緊牙關,阖上雙目。
不怪任何人,是自己不知哪根神經搭錯,把把柄交到别人手中。
或許是罰跪時掉在地上的厚實外罩,餘熱未消的剩菜剩飯,擋下風雪的一把油布傘,讓他萌生了一種可笑的錯覺。
罷了,他心中說,原就是自己把人心想得太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