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蕭炳棠,仍是年輕氣盛的模樣,毫不懼權謀詭鬥,瞧荊王那股倨傲不順眼,語急诘難:“荊王兄,抵京頭一次進宮拜見,怎麼隻身前來?”
三王之中,蕭炳權最年長,與楚王和晉王并不親密,甚至談不上有所交情。因而他隻是微微一笑,轉頭便向蕭沛請罪,直言犬子蕭洋無狀,頭回進京便惹上是非,損傷皇家顔面,是為教導不嚴之過。
蕭沛倒了口氣,才要張口說話,猛地咳上來一陣,平息過後有氣無力地問他,究竟是什麼事情。
蕭炳權頓了一頓,沉聲道:“以死為局,遭人詐陷。”
話音剛落,蕭炳棠先沉不住氣了,霎時擰起眉頭,瞥他一眼,不敢置信蕭炳權為了維護他那不成器的兒子,竟然會編出這樣的瞎話來。
蕭沛又沒搶上話頭。
蕭炳棠向前一步,咄咄逼人道:“荊王兄,本王道聽途說,是小王爺玩昏了腦袋,失手将人殺害,怎麼成了被詐陷呢?”
當即,一直悶聲不吭的楚王蕭炳檢,啧了一聲,嚴厲地瞪向蕭炳棠,暗暗搖了搖頭。
這事情,連荊王也是托門路才知道的,更别提他們這些不受寵的藩王了。若是說多了,恐怕引得陛下猜忌,以為他們在京中有人脈門路。
那便是惹事上身了。
蕭炳棠會意回神,怔怔瞥向了龍榻上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蕭沛,隐約瞧他神采沒什麼異樣,才放心下來。
他再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為應當徹查,也好還荊王兄清白,挽回皇家顔面。”
蕭沛隻說了半句話,此事已然大肆發酵開了。恐怕若他不在場,這些人便會無休無止地争吵下去了。
貞元殿悶熱異常,門窗都關了,又不透氣,那陣陣藥味直往人鼻孔裡鑽,在肺裡大肆翻騰,攪個沒完。
殿上無一人不頭昏眼花,汗水直流,濕答答黏在身上。
蕭沛倒沒不适,掩在毯子下的那隻手,慢悠悠揉捏着香撲,将衆人的面孔來回瞧了許多遍,終于懶洋洋瞥向了晏梅故,問道:“晏卿,你可知這事原委?”
晏梅故眼明心亮,與他唱和起來:“奴婢聽聞,小荊王夜宿花樓,風流擲千金,卻酒醉香迷間,失手害了條人命……”
蕭炳權面不改色,默然不語,靜觀他二人唱和間,究竟要搞什麼名堂。
可他沒料想到,蕭沛沉思了片刻,擺擺手,“朕當是什麼大事。花樓命案謀财者多,此事在京中常有發生,讓府尹好好審理,盡快結案便是。”
這話,着實讓蕭炳棠變了臉色,黑沉如淵,直視着高座上的天子,不可置信。而蕭炳檢仍沉默不語,暗自眯了眯眼睛,悄悄打量蕭沛。
蕭炳棠還要再說些什麼,卻猛然被晏梅故打斷。
蕭沛捂着口鼻狂咳不已,瞧一眼手心,慶幸他們離得遠,否則這滿臉掉白粉的樣子,實在太丢人了。于是悄悄往毛毯上,抹了一把。
他似是硬撐着病體,與三位王叔唠了會家常。
每每像要結束了,卻又挑起話頭,無非是些挂念傷感的小事,說起來,卻沒完沒了。
殿中又熱,無一人不是渾身潮.熱,大汗淋漓。
隻是時辰越久,蕭炳權臉色越黑,面沉如水地凝望榻上帝王。
終于,在蕭沛接過那碗酸梅湯制成的“湯藥”時,場面才要宣告散去。
可衆王還未禮畢,隻見有人匆匆上殿。
意料之中,司禮監秉筆石延,匆忙趕來,“汝南府尹張垣,有要緊事禀報陛下。”
拖到如今,終于露出端倪了。
晏梅故傳召張垣上殿詳述。那張府尹倒也不負所望,前來将是非黑白颠倒一通,所說情狀,竟然沒有一絲吻合現場實情,到最後還請命懲治那膽敢詐陷皇親的卑鄙刁民,甚至想将案子往刑部推,往大理寺推。
蕭沛不動聲色,心底卻樂開了花。
張垣,汝南府尹,似乎從前不是個敢出頭之人,今日卻敢上殿請命,為荊王說情,很好。
他狀似無意地扭頭又問晏梅故,“晏卿,你說那刁民該不該懲治?”
晏梅故讓他這一聲聲“晏卿”喚得頭皮發麻,卻轉念一想,蕭沛不願以主奴相稱,實則也是對他的維護。他勾起唇角,笑眯眯道:“小荊王鬧出人命官司,這關乎皇家威嚴,還是交由鎮撫司審問清楚得好。”
蕭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從榻上支起身子,強撐着羸弱病體,毅然決然道:“此事關乎皇家威嚴,絕不能聲張,更不能交給鎮撫司。即刻将刁民,關入刑部大牢候審,交刑部尚書主審!”
晏梅故徹底傻眼了。
蕭炳棠驚掉了下巴,磕巴問道:“那,那小王爺……”
蕭沛冷眼瞥着晏梅故,臉色很是不爽。
他輕飄飄開口:“無罪開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