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師傅的腿,哇哇哇大哭起來。
在場的賓客無一不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都不約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心裡都蹦出了一個想法:
這孩子是不是抓錯了,這把好嗓子适合唱戲,中氣十足啊。
104
夜色初落,月光透過窗棂灑室内,清風吹過一室靜谧。
女人輕柔地将孩子放在棉被上,剛松了口氣,門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男人探頭。
女人豎起指尖,“小聲些,剛睡着。”
男人點頭蹑手蹑腳地接近床邊,“嗯,我就摸摸。”
他戳了戳孩子的小鼻尖,用着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對妻子說,“娘子,幸好長得像你。”
“哇哇哇哇。”
男人被袖子甩了臉。
“這下好了,你的兒自己管。”女子拂袖離開,轉身時還不忘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我一邊哭一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爹又被抽了。
105
“謹正快走!”
我睜開眼,看到裡因為保護我而被踩斷小腿的易一,不得已而曲意逢迎的顔爾,浴血搏殺的董杉、手臂重傷的斯燕,還有趴在桌上的父母。
我停下腳步望着站在屋檐頂上冷眼旁觀的師傅。
這是在哪裡,我還在我的記憶裡嗎?
血色幾乎填滿了整個宮殿,空氣中,是濃得消散不掉的鐵鏽味。
我上前扶起易一,她站不穩,扶起來就往下掉,在我耳邊說:“快走,他不會放過你的。去東邊地下的酒窖把被關的顧深救下,跟上董杉帶着其他人走,我走不動了,顔爾是我讓他叛變的,他會讓我活下來的。”
我擡頭看到無動于衷的師傅,以及腰間那金色的教主令。
我想起來了,我不能走,
師傅一旦把教主令給了外人,這蜀地就亂了。
106
我不願用他教的鞭,提起斯燕的劍,金戈交擊聲中,我聽到了熟悉而穩重的聲音。
“怎麼?不去救人嗎?你父母在桌子那邊趴着,早點帶走沒準還有救。”
我苦澀地笑了,“我是你帶大的,你做事我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到了從我小臂上一滴一滴滑落的師傅的心尖血。
“你老了,就算是修煉邪功也彌補不了,你老了。”
手裡的武器掉在地上,我低頭看到了血泊中我的倒影,久久沒回神。
我掃過正在獨自扛着三位潛龍衛的董杉,密切合作擋住其他潛龍衛的斯燕和易一,保護着被救出的顧深開展急救不受外界幹擾的顔爾。
我扯下地上的人腰間的教主令,“都停下!教主令再此!立刻停手!”
潛龍衛這才停下手,跪在地上,齊聲道,“聽從教主派遣!”
易一、顔爾、董杉、斯燕,除了哭得涕泗橫流苦苦搶救的顧深,都在擔憂地看着我。
我猛然發覺,無論什麼報複或寬恕,遠遠比不上遺忘。
縱然我這個人已經是絕頂高手了,
卻沒有能力辨明時間的迷宮,
簡單卻又複雜,艱辛卻又不同。
我這個人什麼都不是,不是生财的金,不是戰鬥的劍。
我隻是個傻逼。
不過生活能不能不要再強健我了,難道傻逼也是逼嗎?
107
我感受到有人在輕輕擦拭我的眼角,顫動着眼皮睜開了眼。
原來是我老婆拿着手帕在幫我擦着眼角的淚水。
他變瘦了,也變憔悴了。
看到我睜開眼睛,他動作頓住,睫毛輕顫,晶瑩的淚珠挂在他的眼睫上,就像初雪覆在寒梅枝頭,随後再悄無聲息地從他眼角滑落。
我艱難舉起一隻手捧着他的右臉,用指腹輕輕幫他擦掉眼淚。
兩個人,沒說話,面對面全在流淚。
他舉起手似乎想要扇我巴掌,舉了半天,狠狠地扣住我的下巴,低頭就吻下來。
“唔——”
我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他吻得很急、很亂,不得要領,像是在宣洩,又像是在懲罰。唇齒間有淚,有血,有顫抖,有驚懼,也有愛意。
我想要抱住他安撫他,但是太疼了,隻能與盡力回應他。
有人愛我,有人需要我,
生活還沒有把我糙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