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說婁大娘起了高熱,正趕着這些日子花兒都開了,婁大娘的哮症極易發作,我想這會兒閑着,同你去給婁大娘診診脈如何?”
沈易微微擡頭,等着顔霁的回答。
婁氏的哮症的确開始發作了,尤其是每日晨間,嚴重時咳起來半晌不停,能請先生看看最好。
可忽然想起方才出門前那人莫名奇怪扔出來的一句,心裡有點遲疑。
這一幕被身旁的沈易盡收眼底,她繼續說道,“若是早做準備,能極大避免發作。”
這下,顔霁心裡最後的那點子猶豫也被抛之腦後了。
相比之下,還是婁氏的病最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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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顔霁一進門便喊,“小沈先生來了。”
婁氏放下手中的繡活兒,忙起身來迎,“怎麼好端端的請小沈先生來了?不夠折騰小沈先生的?”
沈易忙解釋,“不怪晚娘,是我想起近日花開了,您的哮症最是這個時候要緊,正巧我也無事。”
說着,一行人進到中房,沈易一眼便看到了那床榻上的男人,顔霁便順勢介紹道,“這是我阿母娘家一位遠方表哥,近日來此便先住這兒了。”
沈易拱手行禮,而床榻上的男人卻不曾起身,随意行了一禮,便扭過了頭。
顔霁拉過頓住的沈易,輕聲說,“他腿腳不便。”
沈易聞聽此言,猶如卸下了一塊重擔,再不去探究此人相貌如何俊美,平心靜氣的與婁氏診起了脈。
“脈體寬大流利,比着前次好多了,大娘多修養,近些時日減少外出,定能安然無虞。”
“是你開的藥有效,”婁氏也寬了心,囑咐站在一旁的顔霁,“晚娘,去東間。”
顔霁聞言便知其意,忙取了銀錢來。
“日後晚娘也算得上是藥鋪的人,豈能再收您的銀錢?”
沈易再三拒絕,這銀錢沒有交出去,顔霁卻是說,“那便從我往後送的藥草裡抵了,總不能教你做賠本的生意。”
這般說,沈易再推拒不得,臨走前他溫聲交代,“明日采了藥,直接送去便是,我......總在的。”
送走沈易,顔霁也了了一樁心事。
日後她采藥草換錢,婁氏便無需這麼辛苦了,将院内的藥草慢慢種起來,有了銀錢再養些雞鴨,好日子就在前頭沖她招手,想着想着顔霁便笑出了聲,卻被一聲質問擾壞了好心情。
“如何将人帶了回來?”
顔霁偏過頭去看他,難以置信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我家,我請人來難不成還得先與你通報一聲?”
“寄人籬下的是何人?你該認認清楚!”
“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什麼頂天立地的大人物?”
“你莫不是忘了你每日的餐食花費都是我阿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房租沒問你要就夠了,如今你還挑三揀四,發号施令起來了?”
......
顔霁的話一句接一句,像是那雨水一般,傾瀉而出,連婁氏都攔她不住。
輸出一通,顔霁憤憤離去。
半倚着床榻的裴濟哪裡被人這麼指責過?
又豈敢有人對他如此無禮?
裴濟氣憤至極,暗暗感慨,果然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尤其是她這般粗俗不堪的鄉野女子。
次日,顔霁照常生活,早起采藥草,繞道送了再歸家,總忙着自己的事兒,瞧着竟是一日都不得閑,如此一來,兩三日都未同那厮有過言語。
直到了要換藥的那日,婁氏才在夜間勸了人,“還氣着了?”
顔霁哼了一聲,翻過身去,根本不願提起來那厮。
“明兒還得你給那茯郎君換藥,可好?阿娘的手不好用。”
“知了,”顔霁不情不願,“養好就趕他走,白吃白喝就算了,簡直把這兒當他自己家了,哪有這樣的人?”
婁氏聽了,卻不認同,低聲對她說,“隻怕他有些來曆,那日從他身上褪下的外衣,瞧着緞面不是咱們這樣的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他的衣料尚且如此,那他的主人想來更是貴人了。”
顔霁不解,“咱們又沒得罪他,好心收留他,還能犯了錯不成?”
聽這小兒女如此問,婁氏便隻得與她細細講來,“若是貴人,咱們還真吃罪不起。前些年更甚,聽說前面那柳北莊被圈了地,有人打着頭去鬧,百十号人啊,都沒回得來,尋也尋不見,就這麼沒了,地也沒要回來,還有安嶺那兒,不知哪一家的貴人跑馬撞死了人,隻給了一吊錢,活生生的就沒了,一家子孤兒寡母可怎麼過活......”
這樣的事顔霁不想離得如此之近,此刻聽着婁氏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心中竟生出一股恐懼來。
這終究不是她想象中的美好種田生活,如今當她是一介庶民,而非達官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