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婁大娘忍耐片刻,此穴名為巨阙穴,稍有疼痛。”
顔霁緊緊注視着婁氏的反應,見她僅僅皺了下眉,沈易便停了手,“過一炷香拔針,婁大娘可歇會兒神兒。”
婁氏這會兒精神還好,臉色較之前些日子也有了血色,“麻煩小沈先生見天兒的來回跑了。”
沈易起身,“不妨事,您把身子養好才是最緊要的。”
“阿娘,您歇會兒,”顔霁為婁氏拉過帷帳,少見風涼,“我同小沈先生出去坐會兒。”
婁氏點點頭,看着走出門的兩道身影,不由得感慨好似相配的一對人兒。
若是晚娘有意,豈不是好事一樁?隻她這女子是個犟脾性的,便是她真能勸得動,隻怕他們孤兒寡母的也高攀不起沈家的姻緣。
顔霁打了水,請沈易淨手。
“這藥可是極貴罷?”
顔霁坐在屋檐下,為婁氏熬着沈易帶來的草藥,其中好幾味她都不認得,給他銀錢他也不要。
“不貴,”沈易淨了手,放下巾帕,拿出腰間懸挂的荷包,“這些銀子你收着。”
“你作什麼?”
顔霁不願他這般,即便是好心她也不想虧欠他太多。
沈易卻執意放在她身旁的小幾上,“沒幾天了,許是人哪天就來了。”
“我有法子,”顔霁推了回去。
“你能有什麼法子?”
這話出口的一瞬間,沈易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你......”
他喉間滾動,薄唇輕啟,“是哪一家的公子?”
沈易的聲音苦澀極了,面上再也端不住溫潤之色,心中的酸痛翻湧而出,卻還是擠出了一抹笑意。
顔霁低下了頭,她無法坦然面對沈易,對婁氏尚且心安,唯獨對沈易,她張不開口,生怕傷了他的心,可她卻不得不這般狠心。
“是......是茯生。”
“為什麼?”
沈易盯着她的發間,還有她那即将要垂到地面的頭,他無法相信,晚娘會願意選擇一個雙腿有疾的男子,都不肯接受他。
他比那茯生差在哪兒了?
“他願意入贅。”
顔霁的頭終于是擡不起來了。
這麼蹩腳的借口,她隻能這麼應對沈易,她不願耽誤他。
她本來就是一個壞人。
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可還要踐踏他的真心。
沈易的眸間瞬間黯淡無光,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他竟敗在了入贅,他怎麼從來沒有想到......
“我知了。”
沈易呆愣了片刻,方才邁着沉甸甸的腳步,進屋拔了針。
顔霁等他出來,将那個藏青色的荷包遞了過去,“你......拿回去罷。”
沈易失了神一般,搖了搖頭,看着她眼下熬出的青黑,仍是對她笑,“收着罷,算是我......我這個好友給你的添箱。”
話畢,轉身離開。
看着他搖搖晃晃的走着,落日下被拉長的背影落寞又孤寂,顔霁知道沈易的心怕是被她傷得碎的不成樣子了。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羊腸小道的盡頭,顔霁突然背過身去,擡頭抹了下眼角,淺白色的衣衫被洇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屋内的裴濟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卻默不作聲。
夜間寂靜非常,朦胧的夜色籠罩着這個偏僻的村落,宅院内的木窗半開,夜風徐徐吹過,樹影婆婆娑娑。
“冷了罷?”
身旁的人拽着胳膊湊近,婁氏拉了拉兩人身上的被褥。
“不冷。”
顔霁搖搖頭。
黑乎乎的床榻内,不見一絲光亮,随手撥開床邊的帷帳,細細碎碎的月光透進眼底。
“阿娘,我心裡難受。”
聞言,婁氏輕輕拍着她的手頓了下。
“怎麼難受了?”
顔霁睜開了眼,摸了下自己的心口,“我也不知道,說不清楚,就是心裡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
“可是因着小沈先生?”
婁氏一言中的。
顔霁點點頭,抽了下鼻子。
“我知小沈先生是個好人,對你也有意,可咱們配不上,男女姻緣講究個門當戶對,依着小沈先生的家世,便是他有意,隻怕家中長輩也不願,若是你阿爹還在世,咱們娘倆的日子怎麼也能比現在好過許多,大差不差,你阿爹怎麼也能給你湊幾樣像樣的嫁妝,想來那時你入他沈家的門,也不會邁不進去了。”
顔霁知道婁氏誤會了,她怎麼會對沈易有男女之情,她隻是單純的對傷害了他而愧疚,僅此而已。
“阿娘,若是......”
婁氏給她順了順心口,等待着她自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