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霁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阿娘。”
“咋了?”
婁氏輕輕搖着手中的蒲扇,閉着眼假寐。
“沈易,他剛剛向我求婚了。”
顔霁的腦子亂了,連說出口的話也沒注意到不對。
婁氏疑惑,“求婚?”
“就是……”顔霁想了下,“他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
婁氏手中的蒲扇停住,瞬間睜開了眼,問她,“你怎麼答複他的?”
“我……”
顔霁的腦子又回到了那一刻。
“我不知道。”
顔霁擡頭,看了眼沈易。
“我應該是喜歡你的,可我不知道要不要嫁給你?”
婁氏不解,“既然對他有情意,為何不願嫁他?”
顔霁将自己的矛盾說了出來。
“喜歡他可能是暫時的,可能就這幾個月,也可能是一輩子,可一旦嫁給他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輩子隻喜歡他一個人?以後又會不會後悔?”
“我害怕跟他成了家,他就變了,他會把我困住,我和他生了孩子,孩子也會把我困住,如果我生的不是小郎,他又會不會逼着我一直生?”
“阿娘,我害怕。”
“我喜歡他,可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嫁給他?”
婁氏靜靜聽她訴說着自己的小兒女心思,将自己的答案說給她聽。
“我同你阿父成親當年,我也怕。”
顔霁眨着眼睛看她,“你也怕?”
“傻女子!怎麼不怕?人人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啊!”
婁氏重新搖起了蒲扇,慢慢說與她。
“成親前我與你阿父一面都未見,我娘家本在冀州,離這兒有百裡之遠,若不是遇上戰亂,也不會逃到這兒來,更不會遇見你阿父了。”
“可是阿父救了你?你以身相許?”
婁氏搖了搖頭,“我随着你阿舅出來避亂,不想走到北向小苑莊,你阿舅為了兩谷子米,就将我賣給你阿父了。”
“你是團圓媳婦?”
“也算不上,那年我都十三了,照理說也該尋婆家了。”
“那阿父對你可好?”
“也不差,”婁氏輕笑了聲,“你阿舅将我送到這兒來,當夜便做主将我嫁給你阿父了,第二日天都未亮,你阿舅就抛下我自己走了,從那之後我兄妹二人再也未見了。”
顔霁摟住了她的胳膊,試圖給她些安慰,“那你恨他嗎?”
“頭先恨,後來就不恨了。恨他把我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兒,怎麼不恨?何況你阿父長得高大又兇猛,我心裡怕的厲害,生怕惹惱了他,不給我飯吃,或者打我一頓。”
“阿父還動手打人嗎?”
“沒有。後來時日長了就好了,我也想明白了,你阿舅就是不把我賣給你阿父,沒了糧食,我們也抗不過去,再後來我慢慢的摸透了你阿父的脾氣,雖說人看着厲害些,可心裡知道待我好。”
“阿父是個心慈的人?”
“對,我同你阿父生了三個娃娃,都沒養大,也就是生小的那個,趕着伏天兒忙活,自那兒落下了哮症,便做不得重活兒了。”
“可那樣,你阿父也沒說休了我,待我還同從前一樣。”
顔霁聽完,還是沒有明白。
“可你和阿父這般,沈易同我未必會如此?”
“傻女子!”
婁氏從回憶中抽離,笑着說,“阿娘是同你說,沒有一對夫婦從頭就能好的,也沒有哪一對兒能好一輩子的,好與不好都在心。”
“倆人真想好,都為着對方想,遇着了事兒,多替他想想,哪還能好不了?”
顔霁明白了,婁氏說的是包容。
“别怕不好,世上的事兒誰說得準?為着那點子不好就不做了?你若是怕不好,何必跑那麼遠求藥草哩?咱要是怕不好,還救茯郎君作甚哩?”
“不提他!他是個騙子!”
顔霁的嘴巴噘得能挂個小油壺了。
婁氏笑了,“你細想想,那時候你可怕了?”
“這些都不怕,怎麼同小沈先生反倒怕了?他那樣好脾性的人兒,日後便是不跟你好了,也用不着怕不是?”
顔霁順着這話想了想,那時她是被逼到沒有退路了,除了這一條路,别無他法。
而如今,她終于體會到了,她怕自己的選擇會破壞兩人的情意,更怕兩人落到一個有始無終的局面,到那時兩人就真的再無回寰的餘地了。
“許是我想的太多了……”
“傻女子!别怕,就是不知道也别急,慢慢的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