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面的婦人像是聽不到聲音般的,一動不動,雙眼緊盯前方。見狀,鳳淩順着她的視線,目光進入街角的一間茶肆内。
茶肆頗具格調,牌匾之上“茗香樓”三字,起起落落間蒼勁有力。
茗香樓中,傳出幾道争吵聲。聲音最大的是一道強硬的男音,另外的聲音在此道男音面前顯得微不足道,細細弱弱,聽着像無助的老婦。
由于前邊擠滿人,鳳淩個子也算不得上高,她踮起腳尖卻隻能看清前邊人的脖頸罷了。
她拍了拍前邊婦人的後背,詢問道:“大娘,這是發生了何事?”
前邊那位婦人飛快回頭,兩隻眼睛的光還未散,眉飛色舞道:“這茗香樓怕是要易主了!”
鳳淩道:“易主?”
經此一問,婦人更是興奮,她嘴巴似連珠炮般将這裡發生的事告訴鳳淩。
這茗香樓建在此處已五十年有餘,主人是皇城有名的商賈大家,楊家。楊家當時的主人驚才絕豔,他的家族于三十年前在皇城内風頭無兩,幾乎每行十步就有一處是楊家的産業。
可惜,後面的繼承人資質平庸,但也基本能守住家業。然而,到了第三代時,繼承家業的男丁常年流連于煙花柳巷,或是嫖賭。如此,再大的家業也終有被敗光的一天日。果不其然,一年前,楊家連祖宅也抵押了出去,千萬家财,現今卻隻餘下眼前這間不大不小的茶肆。
鳳淩聽到後面時,有些感歎,既然家财均已敗空,怎這家人還未收斂,連這最後的祖業也即将落入他人之手。
婦人像是讀懂鳳淩所思一般,開口道:“楊家自沒了祖宅後,仆人盡數遣散,僅剩下的三口人住進城西的一處僻巷中。可那敗家玩意家财散盡還不知悔改,依舊沉迷于賭桌之上。據說前幾日,他把茗香樓輸出去後就莫名其妙暴斃了。”
婦人指向茶肆道:“現在裡面喊得最大聲的便是來向楊家母女讨債的。”
婦人說完,好心地側身讓出一條窄小的路來,方便讓鳳淩也能湊上這個熱鬧。
鳳淩以往是不太喜歡湊這些熱鬧的,但今日閑來無事,湊一會兒熱鬧又有何妨。她客氣地朝婦人點頭,偏着身子進入圍得嚴嚴實實的人堆裡。
七郎面帶急色,一直護在她身側,眼神頻頻在她周圍的人身上掃視。若是目光能夠結成實體,這些擁擠的人想必都已被他的目光刺出好幾個窟窿。
經好一番努力,她可算是走到人堆的盡頭——茗香樓内。
入内後,鳳淩才發現這間茶肆的大廳很是寬敞,按理說應能容納下不少人喝茶談天,但這裡卻隻坐着一人。
剛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就聽到坐在茶肆裡的男人狠狠拍了身前的桌子,桌上的茶水四溢而出。
他半張臉都掩蓋在濃密的胡須之下,目光炯炯,望着身前站着的兩個女人,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這茗香樓已經是我的了!”
這兩個女人大抵就是楊家母女。
其中的中年女人身上未着絲綢羅錦,僅挂有一件尋常布衣,濃密的黑發中透出幾縷銀色,她面帶哀傷,但手上和臉上的皮膚卻鮮少見皺紋。
另一個女人年齡不大,同樣身着布衣,臉上稚氣未脫,兩個淺淺的梨渦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印刻在她的臉頰上。
此女說不上驚豔絕倫,卻也算鐘靈毓秀。隻不過,她嘴唇緊抿,臉頰挂有淚痕。隻聽她低低說道:“不行……這茗香樓是祖父的最後産業,不能給你。”
那男人玩味一笑,轉着手中的茶杯,繼續說道:“要麼你就拿出一千兩,要麼你就來給我做小。”
年輕女人羞怒不已,正要反駁之際,被她身側的中年女人阻攔。
中年女人低聲下氣道:“譚老爺,這茗香樓是家中最後一份祖業,雖生意并不算紅火但每月也有約莫三十兩盈利。您隻要給我們三年時間,三年内一定能還完這一千兩。”
譚老爺将手中的茶杯湊到嘴下,一飲而盡,道:“三年?三年你女兒都能給我生好幾個胖兒子了,我可等不起!”
他大力把空茶杯磕到桌子上,面露兇色:“再啰啰嗦嗦我就報官,老太婆,你半截身子入土自是不懼入牢獄,但你如花似玉的女兒呢,聽聞那些獄卒平日裡火氣可旺了,也不知看到你女兒他們會做些什麼?”
中年女人聞言頓時以袖掩面,衣袖不停顫動。那年輕女孩的嘴唇變得煞白,不斷嗫嚅着,卻未聽到有聲音從她嘴裡傳出,她似乎也已經認命。
年輕女孩悲憤地環視着眼前的看熱鬧的人群。
可惜,茶肆圍着衆多人,此刻無一人上前幫助她們母女。
不是這些圍觀者心如鐵石,而是他們也實在幫不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鳳淩隻聽周圍的人們紛紛歎息: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這人是可惡了些,但确實沒辦法。”
“唉,隻是可憐了這楊家的小女兒。”
此時,譚老爺發覺事态已全然掌控于他手,于是志得意滿起身上前,隻想把那嬌美的楊家小女兒樓入懷中,一嘗芬芳。不僅是想,他也這般做了,伸出他那肥厚的雙手,直直往那年輕女孩的腰上攬去。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