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叫賣聲此起彼伏。
鳳淩熟練地穿過熙攘人群,行至一間樸素小鋪前。小鋪子未設招牌,卻有數人排隊等候。瞧鋪内望去,隻見一長相忠厚的中年人正在裡邊用細碎的炭火烘烤紅薯。
炭火獨有的和煦與紅薯的醇香自狹小的鋪子裡四散開來。不一會兒,隊伍後邊又多了五六人。
鳳淩忍不住咽口水,這家烤紅薯可謂是出乎意料的好吃。甜而不膩,香醇溫暖,與現今的深秋尤為般配。
良久過後,鳳淩心滿意足地拎着沉甸甸的烤紅薯抄近道回府。她腳下步子加快,一心想着能早日坐在院裡一邊品茶,一邊享用烤紅薯。
由于走得太過着急,她沒仔細看路,在一條清冷的小巷中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踉跄,連手中的烤紅薯也差點沒拿穩。她疑惑地朝地面看去,這好端端的路怎麼多出了一條腿?
等等,一條腿?腿?
隻見那腿從轉角處的低矮房檐下伸出,因該位置背光,鳳淩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
這才看清房檐下的情況,裡面竟歪歪斜斜地靠着一個男人。
他年紀不大,長相清秀,發冠有些歪斜,身上的衣着卻頗為講究,棉質的襖子看起來是嶄新的。他面色雖略顯蒼白,但一點兒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
或許,他是因病昏了過去?
怎麼就偏偏讓她給遇到了,總不能視而不見。于是,鳳淩嘗試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你沒事吧?”
男人毫無反應,依舊斜斜靠在那兒。
鳳淩把手上的烤紅薯放在一旁,布質的口袋未來得及束緊,在寒風中大大敞開。
她彎下身子,打算用兩隻手一起把男人晃醒。怎料,手還未伸出,就見他鼻尖聳動,眼睛還未睜開,嘴裡卻含糊道:“好香……好香啊……”
好香?他在說什麼香啊?
男人緩緩睜開眼睛,肚子也傳出咕咕的叫聲,目光循着香味落在不遠處的烤紅薯上。
鳳淩頓時了然,這個男人,他感情是餓暈的啊!
她望向自己随手放在地上還冒着煙的烤紅薯,心中略有遲疑。旋即,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眼看這個男人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若是不給他點吃的保不齊真會餓死。
于是,鳳淩強忍心痛從袋子裡取出一個熱騰騰的烤紅薯,遞給他:“給你。”
男人擡眸,眸中充斥着感激,氣若遊絲道:“小姐,多謝。”
他接過紅薯後連皮也沒剝幹淨就狼吞虎咽起來。眨眼間,巴掌大的烤紅薯不見蹤迹。
男人吞下一個紅薯後面色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他從地上爬起,彎腰向鳳淩緻謝:“多謝姑娘救我。”
鳳淩見狀,俯下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一袋子紅薯:“不必客氣,既已無事,就此别過。”
“請等等!”男人還彎着腰,頭卻仰着,滿臉懇切,“小姐衣衫不凡,定是高門大戶出身。小生鬥膽,請問小姐家中可還需要幫工?賬房?”
鳳淩即将要離去的腳步一頓:“此言何意?你要去我家做工?”
男人緩緩道:“我名為季景蘅,不是北越城中人,戶籍在江南,年少時中秀才。但近些年在科考上無甚進展,今秋闱落榜後得恩師點撥,老師讓我遊學,他說在讀萬卷書卻不得解時,行萬裡路或能有所助益。遂一路北上,來到北越城。卻沒想到這北越城的秋季竟冷得出奇,帶來的銀兩本就所剩不多,買了身新襖子後更是差點連飯也吃不上。”
他咳嗽了幾聲,自己給自己順着氣:“三日前,我為了能填飽肚子,尋一處小店在裡邊做幫工,打算隻要攢夠銀兩便離開,但才做了兩日,店掌櫃的就嫌我手腳笨,把我給打發了,如今落得一個連飯也吃不上的下場。”
季景蘅真誠地道:“小姐,我雖隻是個秀才,但尋常賬本什麼的定不會看錯。”
鳳淩問道:“你會教人識字嗎?”
她忽然想起,府裡的丫鬟小厮大都不識字。雖日常生活裡無甚大的阻礙,但在某些細小的事宜方面,還是識字更為妥善。她從前曾想,若是能為他們尋一個教習老師,習得一些常用字也好。
隻是,北越城内讀書人多數自視甚高,又怎肯教下人。因此,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季景蘅回答:“會的,我考上秀才後曾教習過鄉裡的孩童,幫助他們開蒙。”
鳳淩點點頭:“那若是讓你教我府内的丫鬟小厮識字,你可否願意?”
季景蘅神色古怪:“教丫鬟小厮識字?”
鳳淩道:“你不樂意?”
季景蘅匆忙擺手:“并非不樂意,有教無類,若是他們肯學我一定會教。隻是驚詫于小姐竟會請人教下人們認字。”
鳳淩保證道:“季公子,你盡管放心,我府裡包吃包住,若是你真把他們都教會了,你回江南的盤纏隻多不少。”
季景蘅面色一喜,彎腰從身後的屋檐下撿出一個竹制的背簍來,有些費力地往背上背:“小姐,煩請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