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阿厭和書生小聲一嘀咕,一左一右就要淡出幾人視線。
“慢。”虞淵收拾完一衆弟子,回過身冷冷開口。
他驅着食餍将兩人上上下下聞了個遍,随後微眯着眼打量二人,讓人看不穿心思。
“你走吧。”
書生如蒙大赦。
眼見身後山黛遠、月波長,身前城中上百人家,燈火漸枯、人語愈靜,更漏聲聲催人,阿厭急在心裡,越發分不清是在着急畫還是着急某人。
他方欲跟書生一道離開,匆匆半步尚未踏出,又被那道聲音阻住。
“你留下來。”
食餍圍成一圈,堵住阿厭的去路。虞淵不近不遠立在圈内,一雙狹長鳳眼透着威壓。
書生被食餍隔在圈外,想進進不得,眼巴巴求情:“道長,這位小郎君與在下是朋友,可否準他與在下一道離開?”
“朋友?”鳳眼斜睨,眼梢裡的傲意讓人不敢直視,“他這一身邪咒,你敢和他同行,嫌自己命長?”
書生不驚反喜,眼神充滿希冀:“那遇到道長,這位小郎君定是有救了。”
“必死無疑的人,誰也救不了他。”
“怎會......”書生眼中喜色盡褪,他目光轉向阿厭,又投向道人:“不如道長讓在下将小郎君帶走去尋他家中親人,他有些癡傻,總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已經夠可憐了,若是就這麼孤苦伶的地死了,在下更是良心不安...”
“人我是不會放的,你最好現在就走。”
書生:“那在下隻能在此陪着這位小郎君了,聖人雲‘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在下雖一介寒儒,卻也讀過幾年聖賢書。這位小郎君形單影隻、神思恍惚,若是放任不管,豈非......”
剩下的半句話無聲吞入肚中,書生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啰嗦。”虞淵下了道禁言咒。
他把目光鎖在阿厭身上:“自言自語?我看未必,也許是...和鬼在說話呢?”
阿厭攥緊手心,心裡在想對策,看來這人豢養食餍想要找的是一隻鬼,會是觀昙嗎?賭不是,兩相無事,若賭錯了...他能活命,可觀昙......
虞淵見阿厭不說話,又繼續道:“怎麼,被我拆穿了,心虛?”
書生臉上露出驚懼之色,是走是留,也是兩難。
虞淵倏然湊近阿厭,一雙眼睛狹起,鋒芒收斂,伸出兩指,在阿厭額間一引,一粒殷紅血珠滲出血珠,懸于指尖。
他垂眸凝視血珠稍許,繼而含入唇間:“鬼氣重得很呢。”尾音帶鈎,要學無常取人魂魄。
一個念頭在阿厭心頭浮起,那九道咒枷本是世間至穢厄氣所凝,若任其在經脈中肆虐翻騰,或許能蓋過觀昙的氣息。
鬼哭嶺上,這鬼曾救他一命,生死混沌之間,他不求善終,隻求一個幹幹淨淨,因果兩消,本該如此。
虞淵并指掐訣,腰側桃木劍嗡鳴飛出,懸停在阿厭身前。
“坎一兌二,離火鎖幽。”他甩出一道符紙,符紙紮在桃木劍前端,“震巽相薄,鬼金斷魄”,朱砂符文顯化紅線纏在阿厭手腕,往他體内注入一道桃枝劍氣,在四肢百骸裡搜尋。
與此同時,阿厭閉目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體内咒枷所在。
他放任心底蟄伏已久的情緒翻湧而上,憂懼、嗔恚、怨怒,如荒野蔓草,肆意生長,遊走在咒枷四周,用鈎刺将觀昙暫時壓在咒枷上的封印寸寸突破。
第一道咒枷開始松動,厄氣有了可乘之機,急不可耐地脫開方寸之地,從枷鎖之中噴湧而出,劍氣暫時被困其中不得出。
“艮坤合一,幽關破。”虞淵又捏訣。
阿厭能感覺到那道劍氣已有沖破屏障之勢,離觀昙的氣息越來越近。
千鈞一發——
第二道咒枷......
霎時,風掠起,鬼氣蕩然無存。
虞淵收了桃木劍,心中驚詫:“怎麼會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拎起阿厭的領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沒看出端倪來,惡狠狠道:“你把他藏哪了。”
阿厭也是奇怪,就在剛才的一瞬間,體内觀昙的氣息毫無征兆地煙消雲散,一絲痕迹也不留。
他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半分不屑半分倔強地回視虞淵,一字一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虞淵指尖抵在阿厭脖間要害處:“說!”
“藏哪了?”他逼問道。
“說不說,你若不說,我殺了你。”逼問不成,變成恐吓。
阿厭輕笑,嘴角又有黑血溢出:“你不敢犯殺戒,度厄師大人。”
殺生是重戒,為了一隻尚不确認身份的鬼,不值得冒天罰風險。
虞淵氣急敗壞,還是松開了阿厭衣領:“我有的是法子把他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