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側過身,好一頓咳嗽。等平複了下呼吸,再不敢逗弄這個咆哮的小獅子,直接說出了善堂的名字:“慈善會。”
徐渭知道這個善堂,他時刻關注着清剿私鹽後民生的情況,這幾天這個善堂在津沽各處搭建了鹽棚,赈濟窮苦百姓。
他咬牙反問:“為何找上我?”
似乎自己是他砧闆上的肉,一個不滿意就咬死了!
“因為你惡名纏身,還與恩師割席,自絕了朝堂上清貴一派的照拂,除了合作慈善會,你别無他法。而慈善會僅是一個民間商會,朝堂上的兩派都很難與我們合作,奸相一派對清剿私鹽深惡痛絕;而清流們因你之故也不願意輕易下場與奸相打擂台。”
想到緣由,他點點頭。“憑你,怎麼救我?”
于嘉看他理所當然的模樣,連道歉都不會,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整整他,真的太委屈自己了。“可與女子恩愛過?”
聽到這話,輪到他噎語了,他不料這女子實在大膽。他的薄唇似乎天生含笑,微微上翹,沖淡了那眉間的陰沉之色:“願聞其詳,如何騙過外邊盯梢的?”
于嘉身體前傾,兩手抓握住他的大手放于自己腰間,見他又皺起眉,于嘉笑意直達眼底,輕啟朱唇道:“當然是做有情人該做的事啊!”
基于對他前世的了解,他該是不喜女子觸碰。
也許是因為閹刑的自卑,但總感覺不全是,他骨子裡的桀骜,讓他瞧不上菟絲花一樣的美人。
他生氣了,于嘉的報複得逞。固住他的手,不讓離開自己的腰間,接着牙疼似的哼叫:“嗯,嗯,嗯……”
徐渭盯住她做作的表情,耳朵裡充斥着梨香樓裡特有的眉聲,雖是沒有真發生什麼事,但光是“視聽”兩感再外加手部傳來的熱氣,也令平日講求“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臉頰泛紅。
嘴裡磕巴的隻能“你,你……”
看到他吃癟的表情,終是忍不住眉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面色鐵青的徐渭甩開她的手,徑直躺下,還特意背過身,奉行:眼不見心不煩。
于嘉也沒乘勝追擊,兵法有言:窮寇莫追!
嘴上也沒停,大概半個時辰,這一套“獨角戲”終于騙過了門口盯梢的人,人影離了窗口,該是向李郎中報信去了。
于嘉一腳踢在側躺人的腿上,低聲說:“趕緊起來,他們走了。”
她嗖地下床,打開衣櫥,将藏在衣櫥裡的“香扉”抱到床上,用被子裹成兩個人躺在床上的模樣。
無視徐渭的吃驚,沒等他問,便朝他頭上扔去一件鵝黃色衣衫。
哼,前世你雖對我有恩,但現在的你,老娘看着頂頂心煩!
她嫌棄地說:“換上女裝跟我走。”
兩個“女人”從後窗跳出,直奔停放恩客馬匹的馬場,沿路于嘉也沒閑着,驚險地躲過幾次樓裡巡邏的龜公和李郎中的暗哨,還不時低頭撿了幾塊趁手的石頭。
這些也被徐大人看在眼裡,心知這個女人剛剛與自己逗弄都是僞裝,看她輕盈的步态和躲避來人的機警,應該也是有武藝的江湖人。
雖她聲稱是慈善會的,但也不能盡信她,需得早早與她分開!
馬場是有打手看門的,防着恩客夜晚提了褲子逃單,或是樓裡姑娘逃跑。
于嘉夜晚視力清奇,不知是承了“原主”的,還是因為前世做了白貓的緣故。
一個石頭解決一個,于嘉迅速放倒看門的幾人,随後與徐渭一人一馬揚長而去。
“不要直奔京城!”她策馬低聲警告。
“為何?”徐渭,總喜歡質疑她的好心。
她又沒法解釋。
如果直接說錦衣衛現在有可能在回京路上截堵你,他又會連着問個沒完。
逃命呢,哪有時間給他講明白,直接用行動堵他的嘴。
她一馬當先,與京城官道背向而馳,讓徐大人殿後吃灰吧!
徐渭跟着前邊的女人,雖她身上有諸多疑點,但的确現在不是查問的好時機。
天大亮了,官道上漸漸有挑夫身影,前方是熱河廳,也是京城屯兵田的城池。
進城前,路旁有一個茶鋪,兩人連夜奔行,自覺離津沽很遠了,一路也未見李郎中和錦衣衛兩方的人,于嘉心下大安,停馬交給夥計,揚聲道:“來點吃的。”
徐渭也跟她坐在一桌,謹慎地打量隔壁幾桌人。
她看他神色有異,隔桌探過頭,沒有出聲僅用眼神觑着他,意思是:怎麼了?
他用手蘸了點杯中的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李”字。
明面上的敵人,于嘉能分辨得出來。
但是喬裝打扮,混入群衆裡的敵人,她實在不擅長。
看來,桌上的食水碰不得了。
她擡頭,不錯眼地與徐渭對視,希望他這個時常逃命的,靈光一現拿個主意。
還好,徐渭沒讓她等太久,眼神瞟到隔壁桌的馬匹上。
她點點頭,眼神堅定地等他一躍而起,緊跟着一起跑。
第一次兩人有了默契:都贊同搶别人的馬。他們的馬估計剛被店小二加了料,跑不遠了。
但隔壁人一直瞄住他們的動靜,沒等他們碰到馬,一條長鎖鍊就飛向徐渭,他一個翻滾躲開了攻擊。
很明顯,這幫人的攻擊對象是徐大人。
她快步跑到馬前,突然一人從側方揮刀砍來。于嘉雙手撐住桌面,一個側翻躍到了桌子對面,随即掀桌而起。對面人揮刀劈開,不意躲過了桌子,卻被砸來的闆凳擊中,瞬間暈倒在地。于嘉撿了他手裡的長刀,騰身上馬,驅馬前去接徐大人。
隻見圍住他的五人,各個高手,徐大人勉力應承着。
于嘉恨不得一個閃身,就能支援他,可畢竟隔了距離,還有人揮刀攔她,她策馬側身躲過,正巧瞥見身邊僅留了一人的李郎中。
她當下立判,劫持李郎中比救徐渭容易,很可能沒到他的近前,他就已被那5個高手劈成紙片人了。
她迅速抓起一顆石子,朝李郎中身邊的侍衛擲去,那人應聲倒地。下一瞬,她的刀已架在了李郎中的脖頸上。她朝前方厮殺的幾人大聲喝道:“住手!再不住手,别怪我殺了李應龍!”
李郎中也是個軟蛋,被踢了幾腳,就顫巍巍地配合:“住手啊!放下武器。”
“徐渭走過來,其他人不許動。”她厲聲威脅,眼睛緊盯着四面圍過來的人。
再踢一腳,李郎中接着喊:“聽她的,誰亂動,我殺他全家。”
徐渭不顧傷臂,一手持劍,路過的馬匹都被砍傷了馬腿,馬嘶聲亂作一團。
等到了近前上馬後,于嘉一劍削了李郎中的頭發,他大“啊”了一聲,沒用地昏了過去。
兩人再度逃離包圍圈。
她是有私心的,回想起昨晚李郎中黏膩的眼神,削發隻是小懲大誡。
入了熱河廳,兩人徹底安全,既躲過了李郎中的追殺,也錯過了錦衣衛的截堵。
緩過神,于嘉這才想起:留信給竹橋約了各大商會明日舉行赈災揭幕儀式。可自己這副樣子,貿然回去會被李郎中的人堵個正着。
她叫了店小二,一番耳語,又付了一塊銀錠。這一幕剛好落入換回男裝的徐大人眼裡,隻不知,她吩咐店小二去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