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簾外齊石聲傳來:“于姑娘,你怎出了這許多汗?可是天氣悶熱?回車廂内避避暑氣吧?”
姑娘家是比男子嬌弱些的,徐渭也早有體會。
遂柔和些許了聲音:“于嘉進來。”
伴着沏茶的水汽,她臉上也帶了些水意。無意與他搭話,玉臂舒展,趴在窗棂上,視線中驿道兩旁,沉甸甸的橙黃麥穗都低了頭,不一會便瞥到了前邊城池的虛影。
瞥向她的纖薄後背,徐渭遲疑地問道:“可是熱到了?”
于嘉背着身搖頭。
他抖了抖袖袍,忽地想道:“你是想更衣?”
從晨起至現在,日頭都快斜到山腳了,女子臉皮薄,想更衣卻張不開嘴,也是有可能的。
于嘉輕哼了一聲:“才沒有。”
落日徐徐,盛夏的餘溫在狹窄的車廂裡萦繞,瓷白瑩粉的鼻尖滲出細密的薄汗。
她轉過頭,撩起衣袖,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還是覺得涼爽的不夠稱意,便起身弓腰去夠徐大人座椅旁的折扇。
這靜息間,徐渭不小心就将那寬袍衣領中若隐若現的曲線,看得一清二楚,山巒間低凹處竟也滲出細密的汗。
不容多想,連忙要移開目光時,那獨有的馨香又撲面而來,溫香軟玉竟像是要擁入自己懷裡,寡情老成的徐渭正要呵斥,沒成想那細膩的小手拂過自己的衣袖,頭上的金钗在眼前一閃而過。片刻後,顫巍巍地形狀又行雲流水般坐回了原位。
堵在口腔裡的話隻能再壓回胸腔。
随着斜對角飄來折扇晃動的一絲涼意,徐渭才從剛剛的情志裡拔出來。
這一番折騰,徐大人早也忘記了最初的兩個問題,隻是不再言語,神色淡淡地擎起書卷。
于嘉未曾察覺徐大人的窘迫,勤奮地搖着扇。
一路無話,直至窗隙透來一星月光。
車外,齊石問道,“大人,可要掌燈?”
徐渭淡淡說道:“不必了,找個地方生火煮湯,稍作休整,今晚就在山裡過夜吧。”
坐于篝火旁,于嘉掰下一小塊烘烤過焦香的油餅,機械地往嘴裡塞。
齊石不解兩個人怎麼打起了啞謎,遂搭起了話茬:“大人,明晚就是日食了,不如盡快趕回京城,以免劉伯宗出什麼岔子,畢竟您剛升任禮部侍郎。”
徐渭雖剛升任,卻已用鐵腕手段将禮部上下關鍵職位悉數換了一遍。這劉伯宗是師兄吳時的科考同期,出身翰林,當年也是二甲登科,但因朝内黨派紛争被擠到了犄角旮旯處,滿腹實幹理想苦于無法施展。
徐渭将他從膳部司調出,劉伯宗自是鉚足了勁自證。
所以,徐渭并不擔心他會辦不好此事。
篝火燃燒的噼啪聲作響,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那邊,火光跳躍在她臉上,映照起她凹凸有緻的曲線。
徐渭無意說朝堂官員的履曆,遂簡約言道:“劉伯宗是可靠之人,我們明日到恩師府上稍坐停留即可返程。”
翌日清晨抵達章丞驿站時,便收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袁祎昨日遇刺,至今仍未蘇醒。
于嘉當時在庑廊石桌上飲水,驚得直接嗆到,猛咳了一陣才緩過來,眼睛瞪得老大:開什麼玩笑?身邊高手如雲的袁大人竟遇刺了?
徐渭也感受到了時運不濟的挫敗感,一連送出三封信,希望能幫自己的人避開嚴黨的清算。
而他自己,作為禮部侍郎,袁黨的直接支持者也避無可避。
他立在隔扇前,透過窗隙看霧蒙蒙的天色,沉吟片刻給齊石也安排了遠行的差事,與木琴會合一道去袁祎府,暗中保護袁大人。
袁大人若能緩過來,他們這一派還有喘息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