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祎身中數刀,最緻命的是腹部貫穿。
皇帝心急如焚,派去了太醫院醫正坐鎮診治,可會診後幾個花白老頭都連連搖頭,一緻認為:“恐傷到了肝髒,失血過多,若挺不過今晚就藥石無醫了。”
皇帝得知消息,癱坐到了龍椅上,一時間仿佛老了數十歲。
他隐忍嚴黨數年,本以為終于能扶植起與之抗衡的,沒成想,嚴貞下了一步狠棋,不再蟄伏,而是與自己明晃晃的擺起擂台。
身體每況愈下,太子年幼,朝中股肱之臣接連被嚴黨擠走或是牽連入獄,再無像袁祎一般有野心,且宦海沉浮多年,能與嚴貞一較高下的朝臣了。
想到此,老皇帝急火攻心,一口痰堵在喉嚨裡,太醫們惶惶進出皇帝寝殿,各個愁眉慘淡的,隻唉聲歎氣地與探病大臣說,聖上生了普通痰熱症。
這一病,一連三日的早朝都無那明黃色身影,朝臣們在太極殿畫個卯就離開了,有事啟奏都是直接呈給内閣,以嚴貞為首的内閣大臣與秉筆太監一同代為處理朝政。
更譏諷的是,因徐渭一番經營,民間紛紛傳頌嘉慶帝仁政引來神迹,讓日食僅僅出現不到一分鐘就消失了,而傳言中的皇帝卻卧病在床了。
等齊石走後,于嘉連忙将門掩上,一室的清光漸漸合成一道細線,正好擦過他的眉峰,也喚醒了他的沉浸思索:“何事?”
于嘉蹙眉。
“徐渭,我知你定是不甘心,可時運不濟。如再與嚴貞硬抗,也是以卵擊石。”
“我們遠離朝廷紛争,賞四時山河美景,興至品茗寫字,閑時救濟黎民之苦,如此亦能實現你經世濟民的理想,可好?”
她越想越害怕。
袁大人那個官油子都敵不過嚴貞的老謀深算。
如今已躺在了病床上,生死一線。
而徐渭是活生生的,能流血會流淚的謙謙君子,剝離了那桀骜自持的性子,他内裡拙樸高潔,實在是讓她不忍再想。
她,眼裡蒙了層水霧。
徐渭旋過身,視線在她臉上兜了一圈,嘴角竟勾起了一絲痞笑:“怎麼聽起來,是又打着保護我的幌子,實則是想把自己綁我身上,還要為我洗手做羹湯,一道歸隐田園?”
于嘉瞳仁清黑,急地扯了他的袖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玩笑話。”
徐渭目光緊緊地鎖住她,輕輕拉起她晃動衣袖的手腕,五指收阖間,女子嬌柔的玉膚在他指縫間隆起微鼓的弧度,那灼熱的觸感抵在他手心裡,十指連心,遍身燥熱地像火燒一樣,他的後背泛起一陣酥麻感。
他壓住呼吸,克制地将手垂放回她身側,手一碰即離開。
就在那一瞬間,于嘉已清晰感受到:他的手溫暖幹燥,因着常年攥筆,指腹已磨出一層薄繭。
暑氣升騰,如一層無形的紗幔,将天地間籠罩其中,夾雜着一種旖旎的燥熱。
視線裡,投出英俊眉目,多是溫柔缱绻,氣氛驟靜。
她隻覺喉嚨發緊,忍不住淺喘一聲。
廊角閑挂的竹簾叮當作響,漆木窗的縫隙吹來一陣馥郁芳菲。她腰間系着的穗帶随風拂動,卷裹了他的墨玉腰墜,纏繞一處。
兩人站立太近,容易讓人産生绮思,于嘉往右邊高桌方向挪步,與他錯身。
高幾上養着一盆海棠,剛進門時,她随手放了一盞茶在上頭。
怎料,一邁腳便被連帶的站不穩,整個人往右側高幾倒去。
徐渭眼明手快地拽住她的圓肩,将她用力擁入懷中,堅硬的胸膛貼住了綿軟處,這才止住了偏倒的勢頭。
兩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悶哼出聲。
于嘉在他懷裡微微仰頭,目光掠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線,繼而用眼描繪着那硬朗的輪廓,一路延伸直至眉峰。
徐渭聲音壓得低啞至極:“你是故意的吧?平日飛檐走壁都不在話下,這會竟要摔在平地上?”
于嘉微微嬌喘,卻也不惱,隻是輕笑:“明明是被你纏住了……”
徐渭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一張一合的嬌唇,仿佛一隻随意敞開的蚌殼,似乎可任由蠻人長驅直入。
他的虎口青筋驟然繃緊,所有克制都被抛諸腦後,無師自通地壓低頭,隻想直直壓到那櫻花唇色之上。
于嘉自然察覺了他的用意,慢慢的閉上了眼,還配合的擡高了下巴挺身去迎,指尖無意識蜷起,内心怦怦的感受着彼此呼吸間的熱意逐漸逼近……
忽而,握住自己肩頭的大掌洩了力道,随之男子的陽熱之氣也驅散了,她整個人如斷線的紙鸢一般腳後跟落了地。
她睜眼去尋,隻見那人眼底裡再無旖旎。
圓目直瞪,她尴尬得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甚至想扇自己一巴掌——竟還面如桃花、閉眼迎上去……實在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