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院子裡太陽初升,徐府就來了女客。
咚咚咚——
敲門聲将于嘉從睡夢中震醒。她歎了口氣,坐在床邊愣了片刻,随手套上一件粉白色對襟裙,才慢悠悠地去開門。
“木琴,你大清早地吵什麼?”
木琴看着她兩腮豐潤飽滿、皮膚還泛着健康的光澤,沒好氣地說:“大人早就上朝去了,全府就你一人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她不耐煩地皺眉:“到底什麼事?”
木琴才猛然想起:“你娘正在前廳等着呢,快過去吧!”
一聽是娘來了,于嘉頓時頭皮發麻。那美婦人的性子常人可真招架不住,動不動就愛動手綁人。
但無奈隻能前去應付。
于嬌岚自打坐下,便細細打量着徐府的陳設:這裡實在不似一品大員的府邸,府宅還安在臨河走馬道,不是寸土寸金的地段。
聽剛剛引她入座的小厮說,這府上連個管事的女眷都沒有,自己那個女兒就這麼無名無分地住了進來,實在太不讓人省心了。
“娘,你怎麼來了?”
于嬌岚看着女兒那遠山含黛的眉眼,身上穿着半舊的衫子,發髻還松松垮垮地挽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揚聲質問道:“你就是這麼糟踐自個兒?”
于嘉挪步來到近前,托起桌上的白玉盤朝她遞去,那裡擱着今早五芳齋新出的玫瑰糕,讨好道:“娘,你嘗嘗,這玫瑰糕香甜得很,天蒙蒙亮去排隊才買得上。”
于嬌岚拂開她的手,低聲問道:“他可說要納了你?”
再看于嘉,目光忽然躲閃開來,手指捏着衣襟上的挂墜,當媽的頓時心下了然:這個負心漢全無交代,竟就白白占了自己的花骨朵般的女兒。
她立刻站起身,使勁鉗住于嘉的胳膊,拽起她,咬牙切齒地道:“趕緊跟我走,别在這丢人現眼了。”
于嘉當然不會跟她走,死死撐着座椅扶手,這一番掙紮竟拐帶着桌邊的白玉盤應聲落地。
徐渭應聲推門而入。
他繃着臉,估摸是剛下朝回來身上還穿着紅衣官服,從内而外貴氣十足,不發一言,僅是目光銳利地看向于母鉗住她的手。
那威嚴的氣勢,令剛剛還冒火的于母啞了聲,也松了蠻力。
在徐渭心裡,一直對親族兩個字眼無甚好感,畢竟在他年幼時,娘屍骨未寒,就被大伯、姑姑逼上了門,他爹又那般軟弱地将母親遺物拱手相讓。
想到此,徐渭冷聲:“于幫主,于嘉雖是你女兒,但是國有國法,萬不可再随意打罵捆人了。”
于嬌岚被怼,也生出了幾分厲色,徑直問道:“徐大人說的官話民婦受教了。但我亦有一話想請徐大人給個答複。”
徐渭目視着這個和于嘉甚為相似的臉龐,也緩了聲:“請說。”
于嬌岚也是幫裡的話事人,平時在幫裡自有一番威嚴。
“我女兒于嘉未出嫁就常伴徐大人左右,是娶是納還是盡快斷了幹淨,還請徐大人今日務必給個說法,以免落了别人口舌。”
于嬌岚并不看好這位“盛名”在外的徐大人,近日街頭巷尾都傳遍了,他不尊師長被逐出師門了。
能幹出這樣的事的人,可見是個寡情的!
徐渭目光一轉,看着站在婦人身後垂首的明媚女子,沉聲答複道:“我對于嘉珍視如寶,但如今我的官道風雨多阻,實在不是能許她終身的好時機。盼再給我些時日,如有災禍,我舍了性命也會保她安然無虞。”
“你——”在于嬌岚看來這分明是滑溜溜的話,剛要再接着質問,可衣襟已被于嘉拽住。
再回頭看,那含情的眉眼,眼底潤着和對面男人同樣的情愫,嘴角還挂了讨好的笑。于嬌岚隻能暗歎:女大不中留。
她年輕時也遇上了口蜜腹劍的男人,那時至少還能給個口頭承諾,再看女兒選的這位,腦袋時刻别在褲腰帶上,就算他要承諾求娶,現在局勢不穩,也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