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蕭的府邸是半年前新置辦的。他本是司徒侯府庶出,在司徒府的時候,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落裡,院子很小隻有一間主卧,一間廂房,加兩間供仆人休息的次房。
甯禾嫁過去之後,自然也住在那偏僻的小院落。
但是,自成婚第二日起,司徒蕭就再也沒有回過院子。司徒蕭高中後,在翰林院就職,一直住在翰林别院的休憩處。
甯禾喜靜,以前在甯府也是個不怎麼愛出門的性子,對于朝廷上的事情自然是不會過問,所以之前在司徒侯府,住在那破落的小院子也不愛出門走動,反而怡然自得。
司徒蕭在司徒家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加上司徒蕭對她的态度是怎樣,府裡人都知道,所以就連下人對甯禾都是不怎麼好的。
好在甯禾不是嬌奢的人,也不去計較。因為害怕祖母擔心,她在府中情況也是讓小翠絕口不向甯老夫人透露。
從成婚後,甯禾便如同一個隐形人一般的存在,她不想參與一些府内争鬥,也更不想加入那些後宅婦人的七嘴八舌,她隻想安安靜靜地等到祖父回京,再做打算。
半年前,司徒蕭被提拔,便在外新置辦了一處宅子,不大卻也安靜舒适。甯禾也随着司徒蕭從司徒府搬了出來,
司徒蕭之前隻是翰林院學士,但他是個有能力也有野心的,年前隆冬時節,江南水患肆虐,皇上需命人南下赈災。寒冬臘月救災,這是一個苦差事,朝中無人願往,唯他主動請纓。他抵達災區後,并未急着開倉放糧,而是先微服走訪,摸清了當地官吏勾結豪強、私吞赈災糧款的勾當。這件事情他辦得非常漂亮,不但救助了災民,還給朝廷回籠了一大筆銀子,皇上大喜。
随後他又被派去北疆押送糧草。在司徒蕭在押送糧草的過程中,順道又讓身邊的護送軍隊兵不血刃地拿下了一處匪頭子的山頭,又繳獲了一大波金銀财寶帶回了充盈的國庫。加上甯老将軍上書在禦前狠狠地誇贊了一番,他自然成為了朝中“國之棟梁”。
經此二事,司徒蕭仕途平步青雲。不出半年,便從翰林院調任戶部侍郎,官居二品。又過幾月,竟一躍成為當朝最年輕的首輔大臣,風頭無兩。
不知道司徒蕭與祖父交談了些什麼,祖父居然給甯禾寫信大大誇贊了他,說甯禾嫁了個好夫君。
甯禾有時候也有點氣惱的,本想寫信去給祖父,戳穿他虛僞的面皮,但之前她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什麼能登上大堂的罪名。細細想來司徒蕭除了對她冷淡了一些,之前的其他事物一應俱全倒是做得十分妥帖。
除了自己夫妻之間的事,甯禾似乎也找不出什麼能向祖父告狀的,加上又害怕祖父擔心在自己,最後思索半天也難以下筆傾訴。
現下,祖母去世了,甯禾勞累傷心了好月餘,剛回到司徒蕭府中稍作休憩便已經入夜,小翠忙着她鋪床,想讓她早點休息,她卻心中悲痛,毫無睡意,思來想去,便讓小翠給她磨墨,準備給祖父寫一封家書。
她提筆,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人下筆。
她想告訴祖父,祖母去世的事情,但定然福伯早已經派人送去,她想跟祖父說司徒蕭在祖母出殡的路上攔路為難自己,可是這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而且,祖母這件事,司徒蕭滴水不漏,帶軍搜查犯人也有理有據,最終他也沒有進行實際性的刁難,不過是讓自己跪上兩跪。
可是擺到明面上來講,又并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把柄。
甯禾又害怕,自己若真把這些寫在信中,祖父遠在邊關,風雪加身,刀劍無眼,若再因她的事憂心傷神,有了危險險。甯禾一下子心中苦楚,加上思念祖父祖母,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當初定下婚事時,她以為自己能忍,以為不過是一樁各取所需的交易。可如今才明白,這深宅大院裡的冷落,比邊關的風雪更刺骨。
沒有人在意她的處境,司徒蕭視她如無物,府中下人雖恭敬卻疏遠。蕭家其他人更是對她心底裡瞧不起,就連祖母去世都隻随便派了個小厮上了柱香。
如今最疼愛自己的祖母去世,祖父未歸,她心底的凄楚更甚。此時此刻,甯禾真正感受到,孤立無援,
甯禾握着筆,指尖微微發顫,最後歎了口氣,最終隻寫下:“祖父安好,吾甚是思念,萬望早日歸京。” 甯禾寫完,放下筆墨,把信慎重的裝進信封裡。
她正欲吹滅燈燭休息,卻忽然聽到院中小厮驚訝而又恭謹的聲音:“大人。”
緊接着聽到了推門的聲音,甯禾和小翠一起扭過頭,隻見修長的身影從門外跨進來。
主仆兩人皆是驚訝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翠倒是又驚又喜,連忙俯身低頭喚道:“首輔大人。”
來人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司徒蕭慣穿玄色官袍,衣料是上好的雲錦,暗紋在光下若隐若現,腰間束一條犀角玉帶,懸一枚青玉令牌——那是天子親賜的首輔信物。
他寬袖垂落時,隐約可見修長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極短,幹淨利落,仿佛連一絲多餘的塵埃都不願沾染。膚色是久居京城的冷白,襯得唇色如丹,下颌線條利落如刀削,整個人透着一種不近人情的淩厲。
若是以前,甯禾都要稱贊一句:“好樣貌!”而此時,她内心隻有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