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孟臨溪正在禅房内打着紙稿,可人從外面回來,一邊淨手一邊說道:“春日裡百花盛開,剛剛經過幾座禅院,四五種花的味道串在一起,讓人心浮氣躁。我點些沉香給姑娘靜心吧。”
怡人卻道:“現在天氣暖和了,姑娘不愛焚香了,嫌嗆。”孟臨溪停下筆,略一思忖還是讓怡人出去拿香了,确實春日旖旎使人發困,需要一些感官上的刺激。
“可人,你說我這桌上,是不是缺一塊沉香木的鎮紙?既不刺鼻,淡淡的味道也能讓人時時刻刻靜心。”孟臨溪問,“可是上哪兒去找這麼一大塊上好的沉香木呢?”
“我聽說惠安沉香就很好,産自愛州芽莊,若是今年生辰禮端王殿下能送來一塊沉香木就好了,投其所好,這可比往年送的那些金富貴銀富貴的強。”可人想起往年端王送的禮物就頭疼,不好看不實用還占地。
“你這話一會兒怡人進來你再說一遍!”孟臨溪身子前傾,帶着獵人看見獵物的笑容說道。
“可是給怡人說有什麼用?”可人不明所以。
“有用。”孟臨溪神神秘秘的。
果不其然,一個月後一塊上好的惠安沉香木鎮紙就躺在了孟臨溪桌上。
可人趁着怡人不在,睜大了眼睛小聲問孟臨溪怎麼神機妙算,孟臨溪探過頭來:“上一世我就覺得不對勁,單單江州她替我回了幾個月的信,就愛慕上了哥哥,也太不可思議。去年時有次畫鴿子,發現和我之前畫的那隻不一樣,怡人閃爍其詞,我拿着畫去給五哥哥看,說是信鴿。我就每次路過那些籠子都留意觀察,有次在鴿籠裡發現了兩隻鴿子。”
“說明她在和端王殿下通信!”可人快速答道,“這次回京她沒有帶那兩隻鴿子,說明與她通信的人就在京城。”
“對,而回京沒幾日又開始養信鴿了。”孟臨溪沉浸在自己的推斷中。
“那為什麼不可能是和楊公子通信呢?”可人看問題很分散,她覺得這兩段通信完全可以分開看。孟臨溪不說話了。楊居采已經一年沒有與她有任何聯系了。她現在三不五時還會給楊筌寫信問候他,但他的回信上也從不提楊居采。他在她生命裡消失的時間已經快要趕上他出現的時間的兩成了。
可人見她陷入沉思,知道是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又小聲問,“郡主怎麼不支開怡人翻翻她的東西,就能知道她和誰通信了,何必要等一個月?”
“可人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怡人八百個心眼子,我動了她的東西她怎麼可能不發現,平白生了嫌隙。”孟臨溪用筆杆敲敲可人的頭,“你真是白活上一世了,答案放在你面前抄都抄不明白,就是哥哥。”
“那姑娘打算處置怡人嗎?”可人不知道這件事在孟臨溪眼裡算大還是算小。
“罷了,權當不知道吧,哥哥也是擔心我有事憋着不和他說,我也沒有什麼要和他隐瞞的。”轉念又想到之前一直琢磨的事情,補充道,“找個機會和怡人攤牌,得讓哥哥為偷偷監視我付出點兒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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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臨溪一直琢磨的事情,是在京城開間畫坊。但這畫坊又與普通畫坊不同,應有自己的立意和格調。之前她一直分不出心思運作此事,太子秀選像一把劍懸在她的頭頂讓她無法呼吸。
現下這事算是了了,她又早看院體畫不爽,月影壁算是一個契機。館玄長公主府的月影壁彙集了圖畫院衆多畫師前來豐盈,不出十日便将15堵共30面牆的壁畫便都作好了。孟臨溪與傅英去觀賞過一次,大失所望,如出一轍的花鳥文竹鋪滿了30面牆,雖然工整細膩、細節繁複,代表了院體畫的最高水平,但也造成了審美疲勞。
“原先幅面小,分散的也開,竟沒發覺圖畫院裡這麼多主修院體畫的畫師。”傅英才看了幾面牆就有些發暈,“這裡面我覺得最好的是那幾棵竹子。”因為害怕遮擋壁畫,長公主府未在月影壁前種植任何植被,有一個畫師因此别出心裁在一處月洞門旁畫了幾棵竹子,栩栩如生,滿含生機。
“因為聖上喜愛造型準确、格法嚴謹、精微細膩、賦色濃豔的畫,畫院謂之院體畫。在畫院中隻有畫這一類的畫才會得到賞識,自然很多畫師趨之若鹜。”孟臨溪說到這裡突然想起在江洲時,有一次季洛抱怨碧水堂老闆插手她寫什麼,總讓她寫些當下流行的。民間的書坊尚且如此,更遑論這翰林書畫院,本應是集大成者,卻因為聖上的喜好将作品路數被動限制得更為狹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