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你說這圖畫院裡的翰林、待诏們所圖為何呢?”傅英砸吧着嘴感慨,“學了一輩子畫,做到這個位置,最高榮譽竟然是‘非有诏不得畫’。畫畫這東西就是抒發情感的啊,陛下不讓你畫,那這情感怎麼抒發啊?宮裡的娘娘懷孕了還能生下來,這畫作就像畫師的孩子一樣,竟然不能想生就生!”
孟臨溪原先隻覺得院體畫采事而忘意,畫學和畫院應更為開拓領域才是,為使畫學和畫院更加重視山水寫意,自己開辦一個畫坊振興山水寫意。
現在聽傅英這麼一說,她突然意識到,不光有人不想畫院體畫,一定也有很多想要自由‘生産’的頂尖畫師飄落在民間,自己的畫坊便要給他們一個自由作畫的機會,一個想畫什麼就畫什麼處所。
念及當初在大舅母身上學到的擇茶莊掌櫃的技巧,她聯系了大舅母請她在前朝江南書畫院所在地——江陵替自己尋找一個靠譜機敏的掌櫃。畫坊的名字就取作“登台齋”,取自杜甫詩“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登台齋的處所也好解決,高映徵送她的那座靈境大街上的三進小院,她預備将臨街的耳房改成門臉。她将這想法同傅英說了,傅英教她對外隻說在江州看到很多落選翰林圖畫院選拔的人,她想仿宮内的圖畫院開一家讓任何人都可以帶着畫作來賣的畫坊。
“否則你這想法,怎麼看都像是與陛下和畫院叫闆。”傅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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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很快傳來消息,大舅母擇了一位裘姓掌櫃,不日便送進京中給孟臨溪相看。
裘掌櫃在聽完孟臨溪的長篇大套設想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郡主,我們不是宮裡,您有您的夢想,是金子總會發光,但是在發光前,我們得用一部分畫師養活另一部分畫師,您要有心理準備。”
第二句話:“湊巧,我很會經營前一部分,隻是後一部分的畫師還需您另請眼界高明的人來。”
第三句話:“不過也不着急尋找,不出半年,我能将登台齋做起來,屆時再尋找能讓登台齋更上一層樓的人即可。”
三句話和盤托出他的理解和設想,孟臨溪十分欣賞他,當下定了他。
“郡主不再找找,和裘掌櫃比較比較嗎?”怡人問。
“不找了,我講究眼緣。”其實剛剛裘掌櫃第二句話,算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她招掌櫃,有人來應聘,當然是為賺錢的,若是有人和她講情懷才可怕,那樣的人做到後面必定會将自己的理念強加于登台齋中,與她分道揚镳。自己正需要一把裘掌櫃這樣的利劍。
此後半個月,登台齋因着前期走熟人介紹的生意,也逐漸步入正軌,可以分出一些人力和财力往南邊走一走,探尋各地有名的畫家。名單呈給孟臨溪,她根據前世的記憶用朱筆圈了幾個未來會進入翰林圖畫院的畫師,讓裘掌櫃先趁着現在還未出名先找到他們購買一些畫作或者尋求合作,這招也是在江州時跟着季洛和碧水堂學的。
名單翻着翻着,她看見“伯鸢”也在上面,手中朱筆下意識畫了條線。一年多了,他音信全無,起先她以為他和自己生一陣子氣也就過去了,現在時間久了,她反而有些惱羞成怒。她在他名字上打了個叉,什麼也沒說,翻頁繼續看。
臨近六月初六天贶節,來登台齋買畫送禮的人日漸變多起來,還有人問除了現成的畫作,能否請喜歡的畫師用自己偏好的畫風按照自己所說的内容定做一幅畫。
裘掌櫃十分有生意頭腦,且是個有心之人,他向孟臨溪禀明了這個需求後,他們二人一緻覺得這是個商機。不久之後,因為及時抓住商機,又有了前期資本的加持,登台齋的生意越做越好,不光吸引了很多有名氣的畫家寄售自己的畫作,還廣招天下畫師,皆可拿着自己的得意畫作前來應聘,顧客若是看中了哪張畫的畫風、用色,可通過登台齋聯系畫家根據自己提供的内容訂做專屬于自己的畫,比如看中了哪位畫家畫的“百花壽”,可以通過登台齋聯系畫師将“壽”字改成“福”字或是别的,其中尺寸報價都由登台齋出面協商,隻抽取畫作成交價一成做管理費。
一時間登台齋人滿為患,比起傳統訂制畫作,這種制度既可以知道成品大概的樣子,又能在短時間裡浏覽大量風格的畫作,方便挑選。登台齋曆時半年厚積薄發,招攬了大量高質量畫師,這是别的畫坊所學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