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裘掌櫃禀報,除去有的畫師風格頗受歡迎供不應求,大部分畫師卻門可羅雀。
孟臨溪皺眉想,這樣一來豈不是又回到宮裡翰林圖畫院那套體系,受歡迎的總是擅長院體畫那些人,那麼自己當初創辦登台齋秉持複興山水畫的願望不就落空了,得想個法子才是。
裘掌櫃見她皺眉不語,又找了些别的消息說給她,讓她換換腦子:“伯鸢公子進京了,在館玄長公主府。”
孟臨溪有些好奇大舅母到底在何處淘到了裘掌櫃這樣智多近妖的人才,想是自己在“伯鸢”名字上塗塗畫畫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放着别人不報,隻報了他的動向。楊居采進了京不來找自己,而是拜去了館玄長公主門下,好啊,好得很,衆所周知館玄長公主和丈夫左武衛大将軍貌合神離,驸馬常年在外,長公主在府裡養了一群面首,楊居采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還有一事需要和姑娘禀告。”裘掌櫃見她面色陰晴不定,想了想決定還是早說為妙,“周文彬昨日被卷進一場失竊案,他鄰居說他偷了他家五十兩銀子,官府在他家搜到了那五十兩銀票,将他關起來了,我去保釋他,他卻認死理一口咬定自己被陷害了不肯認罪保釋。姑娘對他有知遇之恩,可否和我走一趟?”
她哪有對這周文彬有什麼知遇之恩,隻是覺得他的畫好招攬了他做書坊的簽約畫家,這周文彬與裘掌櫃是老鄉,平時裘掌櫃對他多加照拂,如今看着裘掌櫃面子也要走一趟。
隔着栅欄孟臨溪看到周文彬一臉頹廢地坐在地上,見她進來,忙說自己是冤枉的請她做主,是那陳家老兒妄圖他打着登台齋的旗号給一幅畫鑒定年限和作者,他不肯,那陳家老兒就要毀了他。
“可我登台齋并沒有鑒定古畫這項業務。”孟臨溪皺眉道。
“姑娘不知,登台齋已成為今日汴京城最炙手可熱的畫坊,現在我們的畫師在民衆心裡地位比外面的畫師不知高多少,很多人請我們的畫師去品鑒畫作。”裘掌櫃在旁補充道。
“我登台齋還有此等影響力呢?那我回去要給你漲薪水了,省的你被别人挖跑了。”孟臨溪在季家沒有白待,那些做生意的手段學了個八九不離十,轉頭示意他這倒是一個好的商機,“記下來,我們可以開拓一下鑒定古畫的業務嘛。這錢不是不掙,要規規矩矩地掙。”
周文彬聽她這麼說,亦覺得覓到知音,自己正是不想掙那爛錢,還想說些陳情的話,卻被孟臨溪打斷:“周公子不要執着了,我們一會兒交了錢你快和我們出來,這地方簡直不是人呆的,都五月了還這麼冷。”她也畫畫,深知肩背着了涼有多妨礙畫畫。
周文彬搖着頭堅持說需要一個公道。孟臨溪盯着他看了半晌:“君子無罪,懷璧有罪,我信你被冤枉,但人贓俱獲你讓菩薩顯靈證明你是被冤枉的嗎。”見周文彬不語,又接着說:“這錢不用你還,你與我們回去,收拾東西住到齋裡,院裡東邊那幾間廂房還空着,收拾收拾問問别的畫師還有沒有鄰裡不睦、住的遠的,都搬進來。” 裘掌櫃得了話趕去找官兵來拿錢畫押。
周文彬見她如此為自己着想,十分不好意思:“讓姑娘破費了。”
孟臨溪聽他客氣,轉身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掙錢掙多少是個頭,總要做些對人有益的事情才對。”又回頭對裘掌櫃說:“以後齋裡的人有什麼困難要經常和我說,能幫則幫。” 裘掌櫃低頭稱是。
孟臨溪帶着二人朝外走,正趕上顧青山抓了犯人押送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顧青山朝她略一點頭,孟臨溪卻是理也不理徑直走了出去,讓等在門口的怡人帶周文彬上馬車,自己騎馬。
他走到内裡正準備遞交押解文書,聽到獄頭和獄卒閑談:“剛剛那姑娘就是登台齋的主事人?”“應該是吧,看那掌櫃對她畢恭畢敬。”“登台齋這麼火的畫坊,背後的主事人卻是個姑娘,新奇。”“剛進來時我以為她後面還有人,聽他們聊了一陣說服那死心眼的跟她走了,倒是有些本事,話裡話外都是個有主意的。”“啧,真是不能小看女子。”
顧青山沉思半晌,輕笑一聲,許久沒有聽到她的消息,原來是開了間畫坊,不愧是郡主,興緻來得快去得也快,要知道她這麼快就找到别的事情忙了,倒是也不需要擔心她想不開了。
回了家怡人朝可人奇道:“顧大人何時又調了官職?調回侍衛親軍司去了。”
可人看了看一腦門子官司的孟臨溪,以為她在看書,低聲說道:“咱家姑娘真是心軟,前些日子還讓我把那壁畫裡的東西給顧大人送去了。”
“姑娘,你若真是對他無意了,就不要做這種會讓人誤會的事情,顯得有些掉價。”怡人正色道。那日傅英送她回來,挑重點簡略地與二人說了,二人義憤填膺。不過後來沒過幾日就過春節了,這情緒都被節日的喜氣沖淡了,也沒維持多久,現下又被勾起來。
“原本是為了配合我演戲他才被調到殿前司,現在幫他調回去也是應該的。”孟臨溪合上書準備洗漱。
“顧大人說了那麼惡劣的話,合該備了厚禮上門謝罪,姑娘還幫他調回去。就該像之前在武當山,他兇咱們,咱們知道他在找什麼也不給他。”可人狠狠道。
怡人在旁邊接茬:“不過,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别吧。不愛的時候冷若冰霜睚眦必報,愛上了卻是無限包容”
“好啊你們兩個,平日裡對你們好就是為了讓你們揶揄我的是吧,看我不打你們!”孟臨溪站起身作勢要打她們二人,三人鬧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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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六月,孟臨溪選了一個日光溫柔、微風不燥的日子,前來拜訪館玄長公主。她本來想看看楊居采何時會來找她,又怕他在長公主被當作玩物養着受人欺負了去,隻得親自來一探究竟。
館玄長公主是齊宋宗親裡的奇女子,别的公主都緊緊把握着丈夫,隻有她主動為丈夫納妾。長公主膝下隻有一女福佑郡主,名為周安然。長公主身材矮小纖細,左武衛大将軍周靖身材壯闊,福佑郡主随了父親的體型,骨架大,所以長公主生福佑郡主時十分艱難,她為生育的疼痛所累,下定決心不再讓自己體會這生育之苦,兩年内給丈夫納了八個姬妾,完全不用擔心這開枝散葉的任務耽誤自己平日裡吃喝玩樂。孟臨溪喜歡這樣的人,沒别的,她就喜歡心态好的人。
隻是當下她決定先看看楊居采有沒有被脅迫再說喜不喜歡館玄長公主。
不過館玄長公主倒是很喜歡孟臨溪,她喜歡有趣的人,不止月影壁,追溯到孟臨溪在宮中繪制光相的時候就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