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歌鳳搭了搭周天钰的腰,露出一種無奈的神氣,像勸小孩:“周老闆,你松松手,快勒死我了!”
周天钰還摟着應歌鳳的脖子不肯放,因為應歌鳳執意要趕他出房門,他不情願,隻好軟綿綿地糾纏。
倔脾氣,應歌鳳這會兒算是見識了。
小戲子不好對付,可很有趣,并且正中他下懷!
“周老闆,您台上那份莊重呢?”應歌鳳搖搖頭,笑他,仿佛是笑他的輕薄。
周天钰低了腦袋,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但隻是哼哼一聲,并沒有做出妥協。
應歌鳳沒法子,隻好把周天钰抱起來,放到了沙發上。
“坐好。”他命令他,自己轉身上床去了,故意躲開。
應歌鳳把自己修飾得仿佛一個正人君子,他矜持道德,尊重平等,珍視愛人。甯可自己受委屈,受欲望的煎熬也不願意讓周天钰不高興。他多偉大,多惹人心疼啊。
果然,周天钰就入了他的圈套。
小戲子站起來,跟他到床邊。
應歌鳳往被窩裡一鑽,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一雙眼睛似閉非閉,暗中打量周天钰。
周天钰半跪在波斯藍花地毯上,西洋教士虔誠忏悔一樣,跟應歌鳳實話實說:“我不是不願意,是怕你綁着我。”
應歌鳳一扭腰,身子翻過去,裝睡。
周天钰拉應歌鳳的真絲被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燕翾?”
不理睬他。
好不容易拉開了,周天钰都能瞧見他那副的潔白胸膛。而應歌鳳一扯,又拽回去,還是不說話,跟他較勁似的。
周天钰無法,隻好又解釋:“你不知道,從前我師哥就是這麼被作賤的。”
“哦,誰作賤他了?”應歌鳳心不在焉地問。
“那個姓廖的,”周天钰說,“大家都叫他什麼西頭霸。”
這名号聽着像是青幫流氓,耳熟,但應歌鳳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他把我師哥折磨得都沒人樣了。”周天钰提起來就覺得惡心,後怕。
“怎麼弄的?”應歌鳳又問。
“他把師哥綁起來,吊着打,高興了就吊一整夜。有一回,師哥差點死了——”周天钰說到這裡不免頓了頓,他深深吸氣,仿佛那一層濃重的瘴氣似的煙霧就在眼前。
“他給師哥喂大煙,把師哥的嗓子都弄壞了。”
周天钰覺得很痛心,師哥原來是班子裡的頂梁柱,才十八歲,出道便驚豔四座,名聲大噪。他是正當紅,可嗓子一塌,就什麼都唱不了了。
分明是勤學苦練出來的,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才有這一份成就,如今為了一個男人,他倒好,把自己給糟蹋了。
可周天钰又對師哥恨不起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意。吃一碗飯,睡一個被窩,周萬平打過他的鞭子上頭還沾着師哥的血。他們不是親兄弟,卻在某種意義上血濃于水。
應歌鳳轉過臉來,他問周天钰:“後來呢?”
“後來師哥就跟西頭霸跑了,好像是去上海。我也不知道,他都沒給我留個信兒——”周天钰每每想起師哥就提心吊膽,他怕他死在外面。
應歌鳳坐起來,攥住周天钰的手腕:“你當我是西頭霸那種人?”
周天钰把嘴唇咬得發白,他看着他,輕搖了搖頭。
“你既不願意,我就絕不會勉強。”應歌鳳摸他的後腦勺,手插進他毛剌剌的頭發裡去。
周天钰不知怎的,就憑應歌鳳這麼一句話就對他安了心。他琢磨着,應歌鳳要真想對自己做那種事,他如今也不能這樣好端端地坐在這裡。應歌鳳是真心疼他,願意愛着他。
周天钰爬起來,上了應歌鳳的床,把他按在柔軟的被子裡。
應歌鳳看着小戲子,他穿了自己準備的軟緞繡花睡衣,紅色的灑金梅,襯得整張臉白而嫩,鮮豔欲滴。他很動心,但又勸自己要把持。
應歌鳳偏過臉,硬是讓自己從情波裡遊出來。他定了定心神,還是決定晾着小戲子。
不是時候,他非要等到他急不可耐,那麼,這人就完全受自己掌控了。
“周老闆,你壓着我傷口了。”應歌鳳裝作吃疼,重重地哼出聲。
周天钰立即起開,攬着應歌鳳的肩膀将他抱在懷裡。應歌鳳又說腰痛,于是翻過身趴着,讓周天钰給他揉揉。
他那腰窩深深的,抹一把散淤油,玉白的皮膚在燈光底下微微發亮。油的流痕像幾根滑動的尖銳的針,在周天钰心口穿來刺去。他突然覺得疼,是那東西硬得疼。
但應歌鳳絕不可能讓周天钰做什麼,他自有他的打算。
應歌鳳矯造地喊難受,讓周天钰替自己捏腰捶腿又揉摸胸口。他舒舒服服地靠在鴨絨的大團枕頭上,跟周天钰撒嬌:“你倒是輕點兒!”
周天钰按着應歌鳳的指示把他從頭到尾都摩挲了個遍,畢竟是每天練功的人,手段韌并且有力,按得應歌鳳直哼哼。他扭來動去的,故意往周天钰身上蹭。
周天钰按着應歌鳳的膝蓋,情不自禁地就想打開他的腿。
應歌鳳眼睛一眯,擡腳抵住周天钰的胸膛,制止他:“周老闆,我可是為你才受了傷,你别趁這個時候占我便宜。”
“沒,沒有啊,我——”周天钰面紅耳赤地半跪在應歌鳳腿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殷殷勤勤伺候應歌鳳到淩晨,最後卻連床邊的地闆都沒占上,直接讓應歌鳳找借口推出門去了。
外頭淅淅瀝瀝地響,仿若春夜之時淫雨霏霏。
房子裡燒着壁爐,通了暖氣,周天钰渾身燥起來。他回房間,一頭紮進浴室裡,好半天才出來。
小戲子年輕氣盛又毫無經驗,一陣手忙腳亂弄得汗流浃背。他靠在爬滿水汽的瓷磚牆上轟轟喘息,若有似無地,仿佛聞到一股濃甜的味道。像大煙燒開了,氤氲得一塌糊塗。
周天钰似乎有一點明白了,師哥所說的那種痛快的感覺,又疼又舒服,簡直能要他的命。
他覺得自己在頃刻之間成熟長大了。
其實,細細一想,還有半個月就是十七歲的生辰。十七歲,按着大伯的心思,他是該娶親了。
定的是胡琴師傅的大女兒,小圓臉,厚嘴唇,矮而敦實的個子,體态飽滿,性格溫順,見人就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照道理,這是門很好的親事。他們若是結了婚,就會生幾個孩子,孩子或許依然唱戲,唱到下一次革命,下一個朝代。他們在這動蕩又狹隘的世界裡偷生,苟且地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