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此時換了個方向,直直落在倆人的頭頂,照得對方皮膚反光。
怎麼感覺虛了不少?
裴程摸不着頭腦,但想到出神,也沒想出更好的形容詞。
結果回神時就看見身前之人身形搖晃,腳下一個踉跄,眼見着就要面朝樓梯摔下去。
一時之間裴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他長腿一跨抓住林長赢羽絨服的帽子,又用另一隻手抓住對方的手臂。
“你怎麼回事?沒吃飯嗎?剛剛也是,肘我差點給自己肘飛出去。”
回想起剛才的事情,裴程心下一陣後怕,還好他眼疾手快,給人扶住了。
結果人林長赢根本不領情,倆人推攘之間,讓剛出辦公室的教導主任誤以為在打架。
“咳咳…”
林長赢咳得白皙的臉頰都泛起紅,但就算這樣還是不忘用白眼翻他。
“哎喲,抱歉。”裴程松開拽着對方帽子的手,又湊近對方的臉頰,“昨晚偷雞去了嗎?黑眼圈這麼重。”
林長赢總算咳了個夠,伸手無情推開他,又亳不留情面地說道:“關你什麼事?”
“同學,我們很熟嗎?”
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遠處光秃秃的枝丫上站着一隻黑色的烏鴉,為此情此景作詩一首。
嘎,嘎…嘎——
裴程臉上一閃而過尴尬,他正撓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林長赢才不想管這些,他隻想快點回到班級,可是腿又發軟,邁步都困難。
該死的低血糖,早不來晚不來的。
鞋底像被粘在地面,帽子第二次被人拽住,但這次對方沒準備讓他窒息。
一個練得結實的手臂攀到他的肩上,随即是一個腦袋,還有一句輕飄飄的話。
“我們倆光屁股的交情,怎麼就不熟了?”
“什麼光屁股?誰沒穿内褲?”
前排的聲音帶着好奇,大嗓門又讓整個班級的學生都投以目光。
林長赢握筆的手僵住,把臉一半都埋進衣服裡,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外面。
裴程真是一如既往的善于交際,剛到班級沒過半小時,就靠着爽朗的笑容和他前桌聊得火熱。
“我和我同桌…”
眼見對方又要開始大肆談論,林長赢連忙出聲打斷,“裴程。”
裴程聽見他的話側頭看過來,“怎麼了?”
“你作業寫了嗎?”林長赢胡亂找起話題。
“嗯?”裴程表現的困惑,“我剛轉來也要寫作業嗎?”
“……”
林長赢張了張嘴,喉嚨幹燥。
吱啦——
班級裡誰的桌子被不小心帶動,在水泥地面拉出一聲尖銳的聲響。
耳鳴的聲音如夏日熱浪,一股接着一股撲上來。
林長赢感覺自己的頭開始疼痛,好巧不巧又不知道誰打開了他旁邊的窗戶。
冷風猛地灌進他的衣領,又拍在面頰上,讓人的呼吸都像被吹斷了幾秒。
他隻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臉為什麼這麼紅?”
裴程伸着手在他面前晃,臉上是與曾經如出一轍的擔憂神色。
“诶,怎麼了這是,林長赢他怎麼眼睛不聚焦了?”
“别不是寫作業累着了吧?老班,你看啊,給我們學神都累倒了!”
周圍的嘈雜聲變成了粘膩又跳躍的音符,譜寫出一首荒誕的小曲,争先恐後地鑽進他的耳朵裡。
林長赢最終沒有撐住,在開學第一天的日子,因為發燒暈了過去。
…
“謝謝你們啊,給長赢送回來。”
“哎呀,這孩子身體一向不是很好,勞你們關心了。”
“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啊。”
啪——
房門被合上的聲音。
窗外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面積不大但整潔的房間裡,柔軟靠牆的單人床上躺着一個男生。
他的臉色白得似屋外窗檐上的雪,嘴唇也泛起不健康的幹燥,眉頭緊緊皺着,緊閉着雙眼,一看就明白睡得不安穩。
“唉…”
一聲歎息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身上重重裹起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脫下,他的身體被人安穩在床上。
帶着薰衣草洗衣液香氣的被子嚴嚴實實地蓋住他的身體。
緊接着,他的額頭上被放上一塊冰冷濕潤的物體,手被一隻粗糙帶着老繭,但又溫暖至極的手握住。
“裴…程…”
男生的嘴裡念叨着,要湊得極近才能聽清的字。
汪雪梅替林長赢聶被子的手一頓,轉而像是安撫一般隔着被子輕拍着對方的身體,一邊拍着,還一邊輕聲呢喃着,“媽媽在呢…長赢不怕…長赢不怕…”
她呢喃着呢喃着,又像小時候每次林長赢生病時候的樣子,輕聲哼起童謠來哄着自己睡夢難安的兒子。
床上之人難看的臉色總算有安定下來的迹象,但此時窗外又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不知道哪戶的情侶又開始吵架,随之而來的是小孩的啼哭,野狗的吼叫。
于是床上的人五官重新皺在一起,臉色慘白着,說不出的可憐兮兮。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落下,劃落自藍色雲朵圖案的枕頭上。
但床邊之人沒來得及看清,她急于去給自己的兒子創造更安穩的睡眠環境。
腳步聲逐漸遠去,從廚房方位傳來一聲怒吼:“能不能都别吵了,給我兒子吵醒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
“哎呀,‘汪大教授’說了别給人林狀元吵醒了哈哈哈哈。”
“狗屎狀元!雞窩裡可生不出金鳳凰來!”
嬉笑譏諷聲此起彼伏,年久失修的薄牆壁擋不住濃重的惡意。
大家都不好過,那就要都不好過。
“你…為什麼…”
夢呓一般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但血濃于水的親人忙于争吵,再無人可以傾聽。
“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