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赢又一次在衆人面前被他最親近之人公開處刑,但他已經沒了之前的恐懼,隻餘一股深感荒謬的情緒盤旋在心間。
汪雪梅在七班的教室外大吵大鬧,如今不再是寒假補習的時間,每個班的學生都在自己班上自習,于是探出頭來看熱鬧的不在少數。
女人崩潰地扯着自己的頭發,厲聲呵斥着面前神色平靜的少年,一句接着一句。
“你為什麼要在外面吃飯?”
“為什麼要帶其他人回家裡?”
她說着,看見了從教室裡出來的裴程,連忙指着他大喊,“是不是他,他威脅你的,他把你帶壞了,你不是這樣的孩子。”又轉身去拉班主任,言辭懇切,“于老師,給我們家長赢換個同桌吧,這種人會把他帶壞的,給他換一個同桌…我也要帶長赢搬家。”
女人原本出色的五官此時隻剩猙獰,她眼神渙散,但手又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林長赢看着這樣的汪雪梅,如鲠在喉,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用力地将對方捏着他手臂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掰開。
“于老師,我可以處理的。”他說完,頂着所有人異樣的目光,換了個姿勢,扶着他神智不清的媽媽去到一個角落裡。
耳邊竊竊私語消散,四周足夠安靜,林長赢安撫性地捏了捏汪雪梅的手掌,輕聲詢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對方直愣愣地看着他,瞪大的雙眼裡寫滿了驚恐,她最終崩潰地落下眼淚,顫抖地聲音說了一句:
“媽媽的工作又沒有了,他還是不想放過我,可是,我沒做錯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林長赢聽得心底難過,他沒辦法再去指責母親再一次大鬧校園,也無法去共情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情緒崩潰。
他也很崩潰,但是又不可以。
安慰好了汪雪梅,将她送離學校,在校門口的時候又遇見了那個門衛大叔,他依然羨慕地看着林長赢說:“有個這麼關心的媽媽真好,我媽都不怎麼管我,雖然我現在的年齡也不需要她管了。”
林長赢禮貌地笑了笑,沒回話,手卻不自覺地握緊,在手心掐出幾道印記,又洩氣松開。
最終林長赢選擇逃了上午的課,在安靜的廢棄藝術樓待到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起。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正準備去校門口拿他媽每天必送的午餐時,一轉頭就看見了裴程。
對方此時正大喘着氣,額頭前的頭發豎在頭頂,一看就明白是快步跑到這裡的。
林長赢強撐起笑意,在對方說話之前開口,“怎麼了?跑這麼快。”
擔心你…這句話留在心底,裴程不願倆人的氛圍再次苦大仇深,他故意凹了個造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然後手撐在欄杆上,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一上午沒見到你,太想你了。”
嬉皮笑臉的,沒有一點正形,自然也不會讓林長赢産生壓力。
這就是裴程的目的,就像對方媽媽剛到學校大鬧,指責他的時候。
林長赢牽着汪雪梅離去,于老師也拍拍他的肩膀後說:“回去上課吧,别放在心裡。”
裴程回到座位時,班上的同學都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是啊,他這次月考在班上的排名是進步了十五名,但是,這是縣中的重點班,如果放到年級上,他進步得豈止一星半點。
這種情況,裴程是不應該被指責的,哪怕是嚴厲的班主任,此次也是不吝啬誇贊,一句“做得不錯,繼續加油”。
陸青雲等到裴程徹底坐下後,才轉過頭來,眼帶憐憫,安慰他道:“他媽媽一直是這樣的,和你沒關系,你不用自責。”
不是的。裴程兀自搖搖頭,林長赢的媽媽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但這都不是重點,哪怕班級上的同學和老師都覺得他是該被安慰的人,裴程也隻想摸摸林長赢的腦袋。
林長赢的眼神困惑,看向他時像一隻小動物,裴程感覺心裡癢癢的,又加重力度揉了揉對方的頭。
對方的臉色漲紅,雪白的耳尖也泛起紅意,裴程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立刻收了手,假裝受傷地說道:“你媽媽說我是混子诶,還說我學習差不配做你的同桌。”眼見着林長赢紅潤的臉頰漸漸轉白,他話鋒一轉,“所以我要摸摸學霸頭,下次考試不愁。”
“...又在散播歪理了。”林長赢苦瓜臉終于又恢複了平靜,仔細看還能看見對方眼底的笑意,“你是真的幼稚鬼。”
眼見着對方的情緒被自己安撫到,裴程心底一個嘚瑟,表面就開始故意壓低了聲音,扯着個極品氣泡音說:“寶貝兒,你罵人像在撒嬌。”
說完就開始後悔,心裡想着自己怎麼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呢,腦子飛速運轉,尋思着補救措施。
誰料想根本不需要補救,因為在裴程不知道的時候,林長赢早就已經對于他突然的抽象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