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黑，緒晶的内心打鼓。

銀鈴般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格外明亮，這雙眼睛此刻正緊張地亂瞟，在這種泡進墨水一樣的地方也沒能看出所以然來。

緒晶踮起腳尖，就像他剛才悄咪咪重新摸上二樓那樣。隻是他的下一步卻猶豫地懸在半空，考慮着要不要進去。

他假裝放棄離開了這所房子，實際躲到了樓梯下方等歐塔庫放松警惕。他抱着膝蓋差點打起了瞌睡——終于聽見了開門的動靜！

......房間裡面的光卻滅了，人也沒動靜。

“小偷先生？”

這裡依舊安靜。

緒晶的腳輕輕地落到地闆上。

左手打了個響指，星點般的光亮在緒晶的指尖閃耀着，周圍亮起了光暈，卻還是看不清晰。

除了擴音，熒光魔法可是緒晶最擅長的簡易魔法了。

夜深人靜用作小夜燈躲在被窩看冒險故事——不被傭人發現的裝睡小妙招。

光暈和緒晶的銀色腦袋一起往前湊。

左顧右盼，空曠的房間什麼也沒有，走着走着，緒晶感覺踢到了東西，玻璃瓶子從倒塌的衣服堆上滾落下來，和地闆清脆地磕了下，“哐”地一聲，骨碌碌地滾開。

緒晶渾身一僵。

四周依然安靜得隻能聽見緒晶自己不穩的呼吸，和加快的心跳聲。

受到驚吓的緒晶把熒光的魔力輸出加大，光點的中央更加凝實了。

光圈似乎掠過某個物體的輪廓，緒晶把發着光的手指探過去——那是一張床，還躺着一個人。

緒晶屏息察看。

深色的床單在暗色環境中難以分辨出真實的顔色，琉璃般的手被熒光照耀得熒徹剔透，微微跳動的血管深埋其中似乎有自主的生命，緒晶帶着光源靠近的時候彷佛雀躍地加速流動。

緒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美的生命象征，皮膚下的魔力脈絡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眼睛沿着那些血色的紋理着迷地流連，手腕、鎖骨、胸膛、腰腹......突然他的眼神仿若觸碰到了什麼禁忌，神色匆忙地轉開。

看起來比剛才踢到玻璃瓶子時還要慌。

這樣一轉，他就看見了一張俊美非凡卻憔悴的臉。

“小偷...先生？”緒晶輕聲喚道。

被喚的人沉靜地阖着眼，眼皮睫毛沒有一絲顫動，沉沉地睡過去毫無要醒來的迹象。

緒晶伸出手想要輕戳歐塔庫，他都膽大包天摸到别人眼皮底下來了，就是要趾高氣昂地告訴對方他堂堂少爺想去哪不行，還有不準再偷他的晚餐！

緒晶用另一隻手去碰歐塔庫的手臂，觸感涼潤，甚至柔軟得像陷入的包裹感。

他覺得自己像在戳一種......果凍。

躺在床上的歐塔庫，琉璃般的肌膚，乍一看像擁在絲絨布上的高級珠寶，現在看來更接近甜品杯裡的啫喱。

叫醒人的一根手指逐漸變成了一隻手，緒晶把自己的手掌緩緩貼在歐塔庫的手臂上，感受那種奇異的吸附感，他竟然産生了整個人都陷進這種柔滑裡的念頭。

緒晶甩甩頭想要把這種怪異的想法趕出去，渾然不覺自己的腦袋已經暈乎乎，失去平衡猛然栽倒在歐塔庫的床沿。

他迷蒙着眼睛，“我......”渙散地看着床上那具水晶般的鬼魅身體。

手心依舊貼在遠處，緒晶想要抽身離開。沉重的身體卻告訴他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

又是一口甜絲絲涼沁沁的啫喱，隻是喂的速度是不是越來越快了，緒晶好幾次差點嗆到，他拼命搖頭想避開那個勺子。

“我不——”啫喱還是毫不留情地往他嘴裡塞，塞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身上灑滿了啫喱，濕潤又黏糊。

啫喱又來了，這次緒晶終于嗆着了，猛地咳起嗽來，猶如差點溺水的人趴在岸上拼命大喘着氣。

緒晶緊緊拽着床單，實質的布料觸感提醒他回歸了現實。

“哈啊......原來是夢。”

睜眼擡頭一看，緒晶平複呼吸的動作頓住了。

歐塔庫血紅色的眼睛同樣也在死死盯着他，這時的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那些豔麗的紋路，隻剩不經日曬的白皙膚色。

他的瞳孔充血般變得通紅可怖，溢滿了驚懼與愕然，還有不易察覺的痛苦。

見緒晶從夢魇中掙紮過來，歐塔庫才卸除重擔般松了一大口氣，斂去眼底的神色，扔掉手裡半空的魔力藥劑。

緒晶一動，就碰到了身側的空瓶子。

不僅床上，地上也有好幾瓶的魔力藥劑，幾乎都是空的，就連他挨着的床褥也是濕答答的。

緒晶才發現夢裡身上的濕潤感不是錯覺，淡黃色的液體全淋在身上了，連嘴巴都殘留着藥劑的苦澀味道。

找到了讓自己嗆到的幕後兇手，緒晶擦掉嘴角的水漬，“你幹嘛喂我喝這種東西？”

“......出去。”歐塔庫漠視了他的話，他背在身後的手仍然在發抖，灌緒晶喝藥劑的時候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軟木塞掉得滿床滿地，後來幹脆好幾瓶怼着緒晶的嘴巴，也不管浪費的更多還是流進緒晶嘴裡的更多。

歐塔庫疏離的眼神看向跪坐在地的緒晶。

緒晶的下巴脖子、衣領都浸染了水色，發尾幾縷沾濕黏在臉上，兩頰帶着嗆水後的薄紅，懵懂地拿着藥劑瓶。

聽得太多，緒晶現在已經對“出去”兩個字免疫了，他保持着同樣的姿勢沒有動作。

兩人對視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