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外表讓他很快在下家找到了謀生的機會,世人對于美麗的事物的接受度總是寬容的。
雙手戴着袖套的婦人,掌心沾上了幹面粉,熟練地抛甩着攤開面團,接着在扁圓的餅皮上抹開番茄醬,撒上準備好的起司絲、洋蔥絲、熏肯肯魔獸腩肉,和拍碎的香格林葉。
艾祀按照婦人的指示,掃除窯爐裡面的粉塵。
磚石搭建的窯,裡面放着熾火石,可以自主生成火魔法燃燒成火球作為加熱的器具。
老闆拿起銀鏟鏟起披薩送入窯中,中途撩起底部觀察上色,等餅皮的周圍膨脹起來就快速轉動它以免加熱不均勻。
出窯的披薩色澤豐富,切割開的餅皮還有藕斷絲連的起司,酥脆的口感和誘人的鹹香讓艾祀淺淡的瞳色都變深了。
婦人大方地把整塊披薩推給他,“學會了吧,那就交給你了。哎呀,我終于能休息一段時間了。”她捶敲着酸痛的後背。
她慈眉善目地看着年輕帥氣的新員工,艾祀上手很快,漂亮的手指在鋪撒材料的時候簡直賞心悅目,她看了兩眼就放心地把攤子交給他。
“好的,米歇阿姨。”
街上行人聞着披薩的香味,都會湊過來看兩眼,自然也看到了在攤子前辛勤工作的艾祀。
汗液劃過他的鎖骨,要滴不滴地挂在某片鱗片上,讓排隊的人看花了眼。
艾祀的遊刃有餘隻到準備餅皮那一步,窯烤的溫度很高,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伸手進去感受溫度。
人魚出水後薄膜會保存水分,時間久了會被脫落蒸發,鱗片曬幹後還會起翹,艾祀在确認了溫度馬上遠離了窯爐,他用鱗片搖搖欲墜的手背擦去額頭的汗,眼前發昏地說:“好熱。”
目前的體溫已經逼近他的臨界點,他迫不得已扔下了攤子,随便鑽進一條後巷,擰開水龍頭往自己身上淋。
涼爽的水滲透進他鱗片下的幹裂皮膚,“嘶嘶”地補充丢失的水分,艾祀喟歎地閉上眼睛,淺藍色的睫毛微微顫動。
緒晶本來排在等候披薩隊伍的中間,排得近了他就會裝作不耐煩的客人嘟囔着“不等了”,然後悄悄溜去隊尾再來一次拖延時間。
“欸,人怎麼跑了?”
聽到隊伍前的人議論,緒晶猛地探出腦袋眼睜睜看見艾祀跑了。他又掏那本小冊子在上面寫寫畫畫,搖着頭在末尾寫了大大的字:“沒有責任心,扣三分。”
這次是艾祀找到婦人自己提出離開的,每隔一段時間中途跑去浸泡皮膚的時間足夠讓攤子丢失好幾位怨聲載道的客人了,他并不希望讓婦人辛苦經營幾十年的招牌砸在自己手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制作的時間太慢了,隊伍中總是在流失客人。
——他不知道那些沒有耐心的客人裡面有好幾個是緒晶。
在認清自己身體的弊端之後,艾祀幹脆找到了碼頭邊的工作。
出海捕魚,他用自己的名字發誓,這絕對是他會比陸上的人族更擅長的領域。“我敢說幾十年經驗老道的漁夫也不會比我厲害。”,這是應聘時他對漁夫領頭人的原話。
任誰看見艾祀跳進海裡展露的人魚尾巴,都不會質疑他這番話的可信度。
恰好追來的緒晶匆匆一瞥,看見人魚身體後面延伸的美麗造物,眼睛都看直了。
艾祀唯一的要求是他隻在沿海海域工作,老闆答應了。
人魚在海裡如魚得水,窈窕的身形流線一般自由自在地上下遊潛,簡單地施展水魔法,形成的漩渦就籠住了一群魚,還有幾種中小型海洋魔獸。
明明是習以為常的捕獵舉動,但是把牠們趕進人族的漁網裡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艾祀晃了晃神,不小心讓魚跑了三分之一。
艾祀心情複雜地拖着碩果累累的漁網上岸結算工錢,金币放在他寬大扁平的手心,莫名地燙手。
漁夫話語裡是毫無保留的欣賞,他誇獎道:“果然是海底長大的,抓起魚來就是得心應手。”
聽見這番話艾祀的内心更堵得難受了,他簡直就是在親自打開自家的大門把食糧雙手奉上,最後還得感謝對方。
“抱歉,我做不到。”他把金币放還到漁夫的手裡,對方的表情滿是疑惑。
還在掙紮抽動的活魚在漁網看見讓牠們畏懼的人魚血脈,如果牠有意識的話肯定會感到恐懼,明明還沒徹底缺氧,死期卻提前到來,但是“死神”卻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把牠重新放了回去。
是的,牠回到了能夠呼吸遊動的大海。
漁夫認為自己被耍了一通,氣得對人魚的背影破口大罵,“别讓我在海裡看到你!我肯定會把你撈起來賣給最便宜的漁商!”
艾祀甚至沒有精力去回複野蠻的怒罵,剛才已經是他最後能夠消耗的體力活動了。
持續的體力勞動,又沒有收入,艾祀快餓昏了。
這幾天找工作就沒有順利過的時候,從上岸到現在他的食物就隻有婦人的一塊披薩,不算那口“咖啡”的話。
那個看他不順眼的漁夫還在碼頭附近,他總不好在那群人面前彷佛挑釁地跳下海。即便成功了,也不能在海裡待太久,海域裡還有能認出他的人魚。
隻有在陸上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才是出路。
最近在後巷有水喉的商鋪地上總是濕哒哒的,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除了當事人艾祀。
盜用别人商鋪裡的水已經是對他品德的最大挑戰,他不能得寸進尺,隻是看了眼商鋪觀賞用魚缸裡的遊魚,艾祀無力地撤回眼神,扶着牆繼續往前走。
再次踏上幹燥的地面,艾祀的腿不聽使喚地倒下了——他的身體實在太餓了。
模糊中他看見一雙厄洛斯皮靴子停在他的面前,銀制的小皮扣反射出地上的人略微狼狽的面容。
語氣飽含意外之情的聲音從艾祀上方傳來——“天哪,人魚先生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