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緒晶就一路眼花缭亂地看,偶爾三步兩回頭地跟上,恨不得再頭上多長幾雙眼睛。
“艾祀,那是什麼?”
“洗澡的地方。”
除了簡易的清潔魔法,不少人魚也喜歡物理的搓澡方式,綿密的珊瑚還有高低的孔隙,躺在上面就像泡沫打造的柔軟床褥,上去了就舍不得下來。在上面打滾一圈除了能祛除粘膜的水垢,那些也能成為珊瑚果腹的食物。
“那這裡呢?”緒晶又看上了另一處。
海底遍布着礁石洞建築作為人魚各自的栖息地,其中一個珠光寶氣的,不止孔洞裡面,就連岩壁外側都奢華地鑲滿了奪目的寶石。
酷愛美麗事物的緒晶差點走不動道。
艾祀見他這樣,也隻能放慢了前進的腳步。
反正緒晶到最後還是下來了,想着幹脆帶着緒晶溜一圈,就當是分别前的地主之誼。
讓人過了瘾再讓戴維斯把人送回去,也許緒晶就不會再鬧脾氣要跟着他。既然自己已經回來了,探望父親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天然的地理優勢使得大海孕育了無數瑰寶,陸地上稀罕的珍珠晶石在這裡随處可見,吸引住緒晶的就是一家就是負責把原石打磨出海底珍寶的店,這裡也有販賣各種成品,緒晶忍不住掏了金币在這裡也有了一點物廉價美的收獲。
金币這段時間已經不是海底受用的交易貨币了,戴維斯在艾祀的示意下會給店主們塞珠片——也就是海底的通用币,先明面上讓緒晶把東西買下來。
逛完街,下一步自然是去吃飯。
艾祀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如魚得水,不用拮據地替人打工充滿了貴族的風範直接把人帶去了吃海底自助餐。
“這...這麼多。”緒晶目瞪口呆。
他甚至以為自己誤入了一場以海鮮領舞的盛大宴會。
所有緒晶能想象到鮮美的海洋生物通通出現在了這裡,當然還有不少他未曾見過嘗過的。
晶瑩的魚肉宛如美人的香肩,豔紅的蟹殼就是舞動的披風。各式新鮮海鮮和被料理過的菜肴龍飛鳳舞地在緒晶眼前浮來浮去,隻要有看中的直接抓來就能随便塞嘴裡。
“吃吧,我正好欠你一頓。”艾祀用水流托來了一碟不容拒絕地置于緒晶面前。
緒晶咽了咽唾沫。
這是他第一口沒有裹着任何食物的口水,後來在這裡的每一口就都裹上了美食,順着喉嚨咽了無數次。
“艾祀,你回來了?!”
從兩人後面冒出來的聲音又驚又喜,語氣盡是懷念已久的激動。
緒晶往嘴裡塞慢了東西,這次知道擦擦嘴再回過頭。
青年人魚看見艾祀身邊驟然出現一個陌生人族的面孔,驚疑不定。
看見坐着的兩人相鄰的距離,他的表情難看了一瞬,“艾祀,他是誰?”
說話的雄性人魚同樣相貌昳麗,但還是比不過另一個在場的人魚。
艾祀容貌精緻,作為人魚水裡水外的身材線條完美又勾人,再加上海底的大家都知道的尊貴身份,在明面上或暗地裡愛慕艾祀的人魚數都數不完,說不定都快排到岸上了。
即使艾祀時常都擺着一副淡漠至極的眼神也沒法将人驅趕殆盡。
青年人魚拉比也是其中一位大膽的追求者。
他恨不得把所有靠近心上人的人用眼神狠狠剜走,緒晶默默地把頭擰回去,聽到自己被提起,稍晚一步地才開始假裝自己不存在。
“這位是來交易的客人。”
艾祀和來人保持了一貫的距離,沒有太多的反應。
緒晶也機靈地保持安靜不說話,交給熟知海底情況的艾祀應對,隻是暗地裡對又一次聽見的“交易”兩個字多上了點心。
拉比卻被他的話嗆到了——交易?艾祀和人族......
他沒聽錯吧?
拉比多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疑點,緩滞的思考還讓他忘暫時卻了準備湊到艾祀身邊的念頭。
回過神來,艾祀已經帶着吃了個半飽的緒晶走了。
“有機會再帶你吃。”艾祀看見緒晶意猶未盡的表情,“我讓戴維斯先送你回去。”他打算把緒晶領去他們來時的方向。
緒晶不滿,他拍了拍肚子,“這麼快,事情都沒解決呢,還是你真以為我來這裡玩了一趟就會心滿意足地走了。”
艾祀沉默着。
“實話實說吧,我就是不想你走,所以要回也隻能是我們兩個一起回。”緒晶說出來的字一個比一個堅定,内心卻不是這麼想的:萬一艾祀不喂他繼續吃那個魚目珠,等時效過了他會不會被海水嗆死在這裡。
他後怕地摸了摸喉嚨。
“說是這麼說...我知道你要探望你的父親。”“我陪你一塊去,就到你家門口,有什麼等你出來再說,這樣總行了吧?”
緒晶覺得隻要自己多待一秒,事情或許就會有轉機。
世事難料,說不定那位老人魚先生眨眼就病好了或者...打住。
别說還有個緒晶至今都沒搞清楚,隐藏在迷霧中的疑問。
緒晶很在意。
他有些不解地問,“這裡一切都很好,但是你還是不想待在這,為什麼?”
有富裕優渥的生活、迷戀崇拜他的人、不舍想念他的親人下屬...艾祀為什麼還要走?
艾祀自己對答案心知肚明。
從邁入領地開始,艾祀的眼神彷佛把自己當成了局外人,強迫着自己不融入身處的這片熱鬧繁華中,格格不入地建立一道看不見的水球屏罩。
艾祀的嘴唇微啟,似歎息又似想表露什麼......
“嗚——”悶重的号角聲蓋過了艾祀的輕言輕語,使得他閉上了嘴,聽出了旋律中參雜的消息,他甚至神色難受地閉上了眼。
他呢喃:“九位...二十二。”
巴孔镙貝殼遍布整片海域領地的嗚咽依舊綿長,吹奏出了更多令人心碎的數字。
包括艾祀在内,所有人魚都默哀着用捂熱的掌心貼合胸口的中央鎖骨處,那處的鱗片光輝被嚴密的悲傷遮擋了。
四周隐隐有哭聲傳來,撼動人心的威力比深遠的巴孔镙貝殼音更甚。
緒晶感覺這裡并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等艾祀把手徐徐放下,緒晶才躊躇問道:“剛才是?”
艾祀:“戰争的傷亡數字。”
“今天的。”他淡淡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