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拉着你的手。”
君臨的臉瞬間又熱了,他愣愣看着前面帶着他走的人。明明祁不定的皮囊是并不與靈魂匹配,卻依然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好像脫離了皮相,将靈魂完全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怎麼這麼會說話啊。
君臨想着。
“這麼多棺椁,怎麼找孟鶴回的屍體?”慕野提着燈,一身勁衣,幹脆利落。
祁柳問:“天命宗弟子,尋物符箓都不會嗎?”
慕野靠着牆,聽到這句話,微微挑眉,“看來少宗主在符箓這方面比我了解。”
眼看兩個人就要打起來,綴在最後的少年默默舉手,說道:“我可以。”
夜梁弱弱道:“如果有孟鶴回生前的東西,就可以找到她。”
“這個算嗎?”祁柳将《仙魔記》一卷的草本遞過去。
夜梁點頭,伸手,一隻蜘蛛從手腕處爬出來,随後在書上趴了一會,然後吐出蛛絲,從夜梁的手上垂吊下去,向前爬去。
慕野動動腳,燈盞的光照射着地上的小蜘蛛。人走一步,小蜘蛛要走上許久。他沒忍住笑了一下。
夜梁頓時有些尴尬,解釋:“養的蟲子被師妹拿去玩了,這是最近新養的,走得有些慢。”
三個人看着小蜘蛛在地上奮力爬着,終于,祁柳道:“無妨。”
慕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大度的祁柳,燈盞中的燭火晃動,在片刻之間,周圍明明暗暗。祁柳似有所感擡頭,一片柳葉飛出,化為無數的春意,席卷了目之所及的黑暗,廊道明亮起來。
當光亮即将變成一個點時,兩道黑影出現在面前,随後顯出衣衫的顔色來。
一人身穿白衣袍,一人是紅色勁衣。柳葉劃過身側,随後繼續往深處走,兩人的身影修長漆黑,更為明顯的是。柳葉碰到盡頭的牆壁時潰散之時,那兩道人影也随着黑暗的襲來而徹底消失。
“誰家道侶來陵墓談情說愛?”慕野提了一嘴。
祁柳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道侶?談情說愛?”
慕野沒察覺到祁柳的詭異,道:“人家是牽着手的。也有可能是詐屍。”
祁柳的身影驟然消失在身旁,化作無數纖長的柳葉,劃過黑暗,頓時到了那兩道人影身邊。
夜梁默默蹲下伸手,任由蜘蛛爬到了自己的指腹,跟着已然離開的慕野走。
“兩位道友,”祁柳的聲音溫和,目光落在兩個人緊握的手上,“陵墓廢棄,為何會出現在此中?”
君臨剛要拉着祁不定躲開,就被祁柳逮個正着。
祁不定的态度仿若對着陌生人,垂眼,禮貌道:“既然廢棄,我和道侶在此幽會,與你何幹?”
“幽會?”祁柳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是你的道侶?”
祁不定說:“嗯。”
“一個魔修。”祁柳的視線落在君臨身上,目光已經算不上溫和了,說的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崩,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提醒别人。
祁柳雖然沒看到君臨使用魔氣,但那日在地牢所聽到的,不會錯。
面前這個人,前少宗主天之驕子祁不定的道侶,一個高階魔修。
祁柳發覺自己是真的看不懂祁不定了。
還是說,他認錯了,眼前的人不是祁不定。
祁不定用的都是一張假面,在地牢裡見過,而且這身氣質,絕不可能認錯。
面前面貌普通的人擡眼,眸色黑沉,動了動,擋在了他和君臨的中間,“閣下别盯着我家雲臨看,他膽小認生。”
祁柳盯着面前陌生的祁不定,一時竟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一點也不了解祁不定,不了解這個跟在他身後長大的師弟。
祁不定現在是正道壓制魔道的一個符号,即使修為盡失,就算死去,也不應該和魔修混在一起。
傳出去,不說正道,且談蒼雲上。帶來的影響不是一星半點。
君臨手心冒汗,想要掙脫祁不定的手,卻發現這人握得死緊,他掙脫不開。
慕野和夜梁姗姗來遲,燈盞慢悠悠照亮了周圍。慕野認出了祁不定是那日山神廟之人,卻沒開口,靜靜看着。
祁柳退了一步。萬般思緒在心,不定修為低在此處有危險,然仍有天命宗和秋鳴宗弟子在場,若是與不定一同前行,難免落了與魔修為伍的口實,敗壞蒼雲上的名聲。
“道不同不相為謀。道友随意。”祁柳說着,與他擦身而過,拐入拐角,消失了。
慕野提着燈盞,快步跟上,而夜梁默默掏出了自己的蜘蛛,見無人搭理,他又把蜘蛛塞進袖子裡。
君臨的手終于被松開了。從祁不定的臉是看不出什麼情緒的,卻意外地,君臨能感受到祁不定長久的凝視,以及那視線中極少極少的質疑和埋怨。
“我以為道侶拉手很正常。”祁不定拐彎抹角地說,眼中似有碎玉劃過。
君臨想解釋:“不是…”
祁不定難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話音剛落就接:“我們不是道侶嗎?”
“……是。”君臨哽住了,面前人明顯知道他為何要松手,可就是裝作不知,“你師兄…可能會認出你來。”
祁不定蓦然湊近,看着他的眼睛,每一根眼睫都清晰可見,包括瞳孔裡的他自己,扯了笑出來,卻不是往日最常見的溫柔,而是帶着微諷,“君小臨,你為何非要裝作不懂呢?”
“我現在是你一個人的祁不定。正道魁首,宗門天才早就隕落塵泥了,師父、師兄、蒼雲上、正道,我都不在乎。我以為在仙魔記和山坳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君臨看見他眼裡的那個人陌生無比,是一張他不認識的臉。他後退一步,自覺想要逃避這些話題,磕巴:
“這些事之後再說,等離開陵墓再說…”
祁不定拉住他的手腕,一反常态,沒有順着他的心意,詭異漆黑的眸直直看他,不給他一點退路,“君臨,你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