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時辰,少女抱着卷軸坐在地上睡着了。
君臨看完了這一架子書,抽走少女懷裡的卷軸。
麒麟。是有關妖獸的。
他放回去,去了下一層。
又是幾日,他已經到了第七層。在那裡他看到了‘鯉鏡’,伴人而生...他又聽到了腳步聲。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擡眼看向來人。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
祁柳仔細看着光中的少年,眼眶泛紅,他眯眼,冷肅的殺意傾瀉而出,到了他的眼前,卻瞬間化作柳意,春風拂面。
隻是個一階修士。
“祁兄?”風荷舉提着裙子走上來,看到祁柳站在原地,而少年站在書架邊,捧着本書,“他是昶畄長老新收的弟子,隻是一階修士。名叫雲堇。”
祁柳盯着他看,半晌,才有了反應:“雲師弟是半鲛?”
眼前的雲堇因為方才突如其來的殺意吓住,手裡的書啪一下落到地上,臉色蒼白,抖着唇說:“是。”
“無事,方才認錯了。”祁柳放緩了語氣,抛給他一瓶丹藥,“冒昧了。”
風荷舉見事情解決了,說:“五層有個師妹暈倒了,我先帶她離開,祁兄自便。”
兩人同時消失,隻留君臨在原地。五十年的時間,他的演技進步許多,表情冷漠下來,瞥一眼地上的丹藥瓶罐,踢了一腳,瓶子咕噜咕噜撞上了牆,随後啪一下停下。
他撿起地上的卷軸,繼續看。
片刻之後,他放下手中的卷軸,繼續看下一卷。祁柳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并不清楚。在經閣裡足足帶了一個月,隻要關于聚魂複生,他都記在心下,回去謄寫在紙上。
大多是傳說中的法器和術法,其餘的,他從未聽說過。
他在這間竹屋待了兩月,沒有修煉,沒有參悟,隻是整理那些他謄錄的術法和法器。
宿末打聽了君臨的住處前來找他,敲敲門,沒聽到聲音,隻當人不在竹舍,轉身剛要離開,就聽到背後的門打開。
他轉頭,吓了一跳:“雲堇兄,你...你多久沒有睡覺了?”
屋内仿若幻夢,地上鋪着一張張宣紙,牆上也是一張張堆疊的紙,寫着密密麻麻的字,随着大開的門,風湧入,掀起了薄薄的紙和少年的發絲。
君臨也注意到風,走出來。将門合上。
他隻穿了一件外袍,内裡赤裸。赤腳站在竹屋前,膚色是就不見光的蒼白,好似是宣紙的顔色。因為陽光,他不适地眯眼。
宿末愣愣喚了一聲:“雲堇兄?”
君臨伸手,遮住了光,這才好受了一些,“有事嗎?”
宿末擔憂道:“你還好嗎?”
君臨點頭:“挺好的。”
宿末隻是随着林幽而來,林幽來找白戈,而他順路來看一看君臨,隻是沒想到君臨會是這副樣子。并不狼狽,隻是頹廢,黑發披散着,皮膚甚至透着青白,目色冷淡,落不到實處,全身上下唯一的血色居然是眼白,是長久未睡留下的血絲。似是将死之人。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隻是短短三月。
他抖着唇,小心翼翼問:“雲堇兄,你是被什麼邪祟纏上了嗎?”
君臨被他逗笑了,“你這是什麼話?”
宿末感知到君臨的修為,詫異:“雲堇兄原來是在閉關嗎?”
君臨怔愣,探查自己的修為,這次理解了宿末的意思。不知何時,他的修為已到二階,在此過程中,他并未修煉,并未參悟,隻是從那些文字裡找隻言片語。
宿末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君臨盯着自己的手,蒼白地像是雪,墨發像是硯台裡的墨水,黑得刺目。
修為為何會漲?他想不通。
宿末其實還想問竹舍當中那些宣紙,那些密密麻麻像是瘋魔般的字,到最後,也隻是道:“雲堇兄,過幾日便是仙林大比了,聽說這次的獎勵是‘淩日木’,我原本想去...”
宿末說着,卻見眼前人猛地擡頭,抓住了他的手腕,涼意滲透,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直看向他,問:“什麼?”
宿末見他反應這麼大,說:“仙林大比。”
“獎勵是什麼?”
宿末:“淩日木。”
君臨突然笑出來,整個人仿若一張即将被撕爛的薄紙,笑聲卻足以穿透利刃。
淩日木。
怎麼就這麼巧呢。
他隻覺幸運,上天也站在他的這邊。
宿末現下已經徹底把君臨當成瘋子了。君臨也許是閉關瘋了,也許是修為卡得太久卡瘋了。
君臨不記得宿末是什麼時候走的了,他躺在宣紙中,刺鼻的墨水的味道充斥鼻腔。這些不隻是簡單的法術和法器,還有各種組合在一起,也許招魂術和奪舍術結合,又或是别的,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他又睡了好久。
夢到了好多以前的事。
夢到了在桃花谷,他趴在祁不定的背上,假裝睡着。
花瓣落在祁不定的肩膀上,輕輕掃着他的臉頰,桃花香氣帶着祁不定的聲音而來,溫柔低緩。
想起了祁不定手腕上蜈蚣般的疤痕。
想起了爹高高把他舉起來,而他笑着,被托舉在在空中轉了一圈,又穩穩落入懷抱。
半夢半醒之間,他感受到有人輕輕趴在他的身上,呼吸着,還傳來笑聲。
他醒來,是一張從牆上掉落的宣紙,覆蓋在他的身上,随着門縫透進的風輕輕擺動,發出輕輕的獵獵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