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到達黎家之時,黎沐已死的消息已經讓黎家亂作一團。
他還沒看到黎沐的屍體,師父的傳信玉符遙遙飛來,帶着壓抑的怒火,在耳邊乍響。
聽到不因長老的聲音,他的心髒猛地一跳。頭頂是風起宗前往三百日夜的飛舟,還未完全沒入雲層,影影綽綽,他趕回去,看到的是宿末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宿末已然昏迷,發着高燒,渾身上下都是髒污的,一半的臉皮被剝下來。
不因沉着臉看他,見他着急忙慌跑過來,更是愠怒:“林幽,你平日頑皮我不管你,你...”
風荷舉的聲音從門外,“宿家派人來了。長老還請去往主峰。”
林幽心下駭然,一夜的混亂終于找到了主心骨,擡頭看向不因,腦海裡隻剩下“宿家”二字。
并非是巧合,也并非是一人的伺機報複。
他打定了主意,黎沐不敢動宿末,而宿家不會傷到自己家的孩子。宿末無論如何也不會受如此重的傷。
榻上躺着的人卻狠狠打了他的臉。
不僅傷了,而且毫無輕重。
宿家的意思就是借此次受傷一事,把宿末帶回宿家。
林幽想不通,他記得自己的小師弟什麼也不知道,從小生活在雨眠,是個小少爺,為何宿家非要他回去,明明是千嬌萬寵養大的,為何下手絲毫不留情面。
不因離開了。
風荷舉看了一眼跪在榻邊的人,良久無言,最後還是提醒道:“你現在最好找到宿家和黎沐私通的證據,否則宿末隻能回去。”
五十年前,風荷舉在雨中撐着傘,雨眠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而對面的少年義無反顧将宿墨送出。
風荷舉看到了那張被剝一半的臉皮,臉上的血被擦幹淨了,剩下的半張臉泛着青白的顔色。
如果宿雲微知道宿家會找千千萬萬個‘宿末’,還會不會把宿墨送走?
她剛要走,就聽到背後傳出了一聲壓抑的低低的哭泣。
她頓了頓,還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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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緊迫,君臨隻能冒險把人放在不因長老洞府前,随後跑去換衣服,又趕往不日。身上的血腥味遺留,白戈沒說話,隻是伸手,淡淡的水汽凝結又疏散,幫他除了身上濃郁的血腥味。
“雲師弟,下次莫要來遲了。”
白戈沒有多問,安排人上飛舟。
君臨已然來遲,有人不滿,低低私語着什麼。他沒搭理,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他的儲物袋裡隻有兩張傳信玉符,隻能省着用。
他待在房間三天,沉迷修煉參悟,若是能在仙林大比前突破三階再好不過。
又是三日未睡。
他自從祁不定死後就一直多眠疲累,近幾月更是睡眠極少,前幾日宿末之事擾神,這幾日又忙于突破三階。
待下飛舟之時,他用了一個傳信玉符。
白戈将所有人安頓好,他待在客棧,其他術士結伴在三百日夜周圍的城池中亂轉,一道回信自天空滑下,穩穩落在耳邊。
宿末的聲音一如往常,好似并未發生那些事。
“雲堇兄,我沒事,你專心應對仙林大比。師父為我找了許多丹藥,都是皮肉傷,現下已經有了愈合的趨勢,隻是看着吓人罷了。我并未向其他人提及你的事,也沒說黎沐為誰所殺。若非此事,我還想和你一起去三百日夜看看呢。”
聲音乖巧,低低的,像是小老鼠在說話。
他松口氣,向窗外,看到了騰飛的鳥和遊燈長街,白日依山将盡。
還有一日大比才會開始,修為卡在二階圓滿無法進階。
修煉速度已經夠快了,但他還是不滿。他曾經作為魔修混進仙林大比,碰見二階且沒有法器的術士就是最開心的,這樣的術士最好殺。
第一輪大比,仍是弟子令,這倒是千百年來從未變過。
他終于靜下心好好睡了一覺。
祁柳帶着祁不定到了三百日夜,将人随便放在了客棧,“師弟若想逛一逛,戴上面具,莫要被他人看見面孔。”
祁不定點頭。
祁柳囑咐道:“近幾日要在三百日夜舉辦仙林大比,此次籌碼是淩日木,恐怕來的弟子極多,你現在沒有修為,身體虛弱,行走在外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危險,就搖一搖鈴铛。”
自從祁不定上次所說之事,祁柳也思慮一番,決定趁着仙林大比的機會,将人混在參加大比的弟子中帶出。
祁不定沒有記憶,也沒有修為。大陸闊大,逃脫在外的君臨應該不會碰上,一個魔修,更有可能待在魔界的某個角落。
隻要沒有君臨,祁不定一直很乖。
祁柳也不大擔心。
他又囑咐了一些,最後說:“待仙林大比結束,你想待在哪都...”
祁不定突然打斷了他:“師兄。”
祁柳看他愣住,順着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瞳孔收縮,卻在感知到那人身上的二階修為時放下心來,隻是祁不定的下一句話徹底把他擊碎。
“他好漂亮。”祁不定語氣平靜,隻是在陳述再平常不過的事。
祁柳第一反應就是祁不定并未完全失憶:“你記得他?”
剛說出口就後悔了,果不其然,祁不定轉頭過來問:“我之前認識他?”
“不認識。”祁柳已然後悔将祁不定帶出來了,隻是心中猶疑不定,祁不定并非喜好漂亮皮囊之人,那麼多樣貌俊朗的,卻偏偏隻看到了雲堇。
祁不定不知信沒信,支着頭,眼皮斂着,意味不明地笑:“我想認識認識他。”
祁柳眼前一黑,“不能讓别人發現你還活着。”
祁不定說:“哦。”
祁柳不想讓祁不定和與君臨有任何關系的人接觸,就算是隻有臉相似也不行,語氣重了些,擺出嚴肅的模樣:“不定,此人危險。此等樣貌者都危險。”
祁不定支着頭,繼續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