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甯朝的時間線和明朝也有不少偏差。
莫非,蝴蝶的翅膀牽動風暴……曆史軌迹已大大偏移?
“舅舅,您确定是佛郎機人?”
蒲承澤點頭道:“是佛郎機人。”
明桂枝靈光一閃,脫口問道:“你說的佛郎機具體是哪一國?據我所知,他們那塊兒好幾個小國,咱們都統稱佛郎機。”
蒲承澤拍案叫絕:“明大人當真博聞!如今盤踞天竺的,是佛郎機當中的蒲都麗家人。”
蒲都麗家……
對了!對得上了!
就是葡萄牙。
明桂枝心裡笃定許多。
她正要答蒲承澤的話,忽隻聽“當”一聲脆響,原是易亞旻失手碰翻茶盞。茶湯濺在灰袍,他慌忙擦拭。
偏偏手指發顫,越擦越髒。
趙斐餘光掃過去,正好和明桂枝對上。
兩人目光一觸即分,心照不宣。
明桂枝啜了口茶:“舅舅,這蒲都麗家人在卡利卡特的事,可否細說?領兵的是何人,有多少艘軍艦……”邊說,邊朝易亞旻看。
蒲承澤剛要開口,趙斐截過話頭:“昆玉,何不請教易先生?他可是地道的卡利卡特人。”
易亞旻死死掐着賬簿,顫聲道:“老、老身離鄉已久……”
趙斐輕輕“哦”了一聲。
易亞旻渾身震了一下,額頭密密滲汗。
明桂枝慢悠悠轉着茶杯:“易先生這口音和舅舅的不同……不像大食人。”
易亞旻一愣。
“明大人聽得出來?”蒲承澤道:“易亞旻他是一賜樂業人。”
明桂枝也“哦”了一聲。
一賜樂業……猶太人?
她慢悠悠問:“那你姓氏的‘易’,可是‘以撒’的音譯?”
易亞旻的臉色瞬間煞白。
蒲承澤訝得合不攏口:“您連‘以撒’都知道?”
趙斐眼神銳利:“不止,”他盯着易亞旻,“他在卡利卡特犯了何事,我們都清楚。”
明桂枝看向趙斐,會心一笑:“太府寺也收到信報了?”
“消息靈通的,”趙斐唇角微揚,默契接話:“不止市舶司一家。”
“看來,是同一件事。”
兩人對視一眼。
趙斐茶盞往桌上重重一頓,厲聲喝道:“易亞旻,還不如實交待?”
明桂枝慢條斯理抿茶:“易先生,坦白從寬啊。”
一唱一和。
如同排演了千百遍。
易亞旻繃不住,一下癱軟在地。
“我說,我都說……”聲音抖得似風中蘆葦:“我家族世代在卡利卡特,買賣丁香、豆蔻,我們本分經營、勤儉誠信,用你們的話說,叫‘安居樂業’……直到、直到那些萬惡的蒲都麗家人來了……"
說着,他一臉惶恐,迸出幾句大食語:“曬衣陀乃,曬衣陀乃!”那聲音如從胸口擠出來,帶着哭腔。
蒲承澤剛要翻譯,明桂枝擺了擺手:“‘魔鬼’的意思,我懂。”
蒲承澤驚得絡腮胡翹起:“老天在上!您連大食語都曉得!”
明桂枝托着腮,饒有興味看易亞旻:“易先生,若你真激動得要罵人,該用希伯來語才是。”她眨眨眼,像看一個小醜:“戲演得不錯。”
易亞旻怔怔道:“您、您知道希伯來語?”
“我還知道,那統領名喚‘達·伽馬’……”
明桂枝盯着他,看到他汗如雨下,于是更加笃定。
“瓦斯科·達·伽馬,是不是?”
“他的通緝令……已經傳到大甯了?”易亞旻長聲哀号:“神啊……救救我,救救我!”
“你如實說,”輪到趙斐唱白臉:“興許還有轉圜餘地。”
“我……他們與王簽下協議後,隻留了幾個聯絡之人在卡利卡特……”舊事似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我、我一時發昏……慫恿大食商會的人殺了那幾個聯絡官……”
說完這句,易亞旻像被抽去骨頭,癱成了一灘泥。
明桂枝默默掐算年份。
達·伽馬炮轟卡利卡特城……該是十六世紀初的事。可是,具體哪一年,她記不真切。
“易先生,如今是公元多少年?”
“公元?”老頭兒一臉茫然。
“Anno Domini……”
易亞旻頓時陰沉:“我們有自己的曆法。”
“抱歉,冒犯了,”她轉向蒲承澤:“蒲舅舅呢,您可知?”
“我們不用那套,”蒲承澤聳了聳肩:“我們大食人自有曆法。。”
“馬六甲……它被蒲都麗家人占領了嗎?” 明桂枝隻好再換個問法,嘗試一點點把時間的區間收窄。
“好幾年了,”蒲承澤歎道:“隻是大甯不重視海貿,此事興許還未傳到朝廷……”
“太府寺去年就收到密報了。”趙斐冷不丁插話。
明桂枝眼睛一亮:“舅舅,幫我尋個人!”
“誰?”
“托梅·皮列士。”
“是什麼人?”
“蒲都麗家人,可能自稱大夫或水手。”
“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
“那豈不是大海撈針?皮列士,皮列士……”
蒲承澤琢磨這個名字,突然一拍大腿:“嘿!您别說,這針還真讓我撈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