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叢宜沒昏太久,但奚然還是睡着了。
醫院環境嘈雜,奚然沒睡實,叢宜一起身,奚然就醒了,她伸了個懶腰,看着眼神一片空白的叢宜說:“你可算醒了,你發燒了你知道嗎,燒的巨厲害,溫度降不下去人也叫不醒。”
叢宜隻是看着她。
奚然一撇嘴角,知道這大概又是她未醒透的狀态,感覺叢宜的開機時常要比别的人更慢更長。
她沒忍住好奇心問了她媽媽關于叢宜的事情。
奚母竟然有點驚訝,奚然幾乎從來不會打聽别人的私事。
但其實也沒有什麼,隻是叢宜的童年經曆不太好,由此引發的一些伴随現象。
猜猜也差不多。不知道為什麼,奚然其實并不意外,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被埋下一個楔子。
她在寝室快吓死了,扶着叢宜打車來的醫院。
叢宜雖然叫不清醒,倒還能走兩步。
周圍冰冷雪白,空氣裡藥液的味道濃烈,奚然仍是早起那件長裙,長卷發紮了起來,不适合出現在醫院的模樣,偏偏此刻在她身邊。
奚然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叢宜直勾勾的盯着她。
奚然:“……”已然麻木。
她想了想,覺得就算叢宜開口也隻會說“好多了”、“沒事了”這樣形同敷衍的話,問是沒有用的,她去摁床頭鈴準備叫護士,剛彎過身毫無防備地被叢宜一把勾過去抱住了——
這個姿勢被這樣勾過去根本就不可能站得穩,奚然算是砸在叢宜身上。
被人擁住的感覺沒能細細體會,奚然驚錯:“你、你别動,你的針頭!你挂鹽水呢!”
鈴響之後,疾步趕來的護士仔仔細細地看着叢宜的手背:“……”明顯已經不行了,需要換個地方再來一針。
她拔掉針頭之後說:“摁住,等我去準備一下東西。”
奚然說:“麻煩你了。”
她剜了一眼叢宜,雖然帶着惡狠狠的勁兒,聳着鼻子、氣鼓鼓的,但其實還是沒什麼殺傷力。
叢宜這時候醒了,看上去仍舊很虛弱,垂下眼睫,默默摁住出血點。
戳第二針的叢宜垂眼看着護士操作,她眸光又沉又靜,似乎對疼痛耐受度很高。
奚然知道她大概已經沒事之後反而松懈下來,坐在一旁的陪護椅上看着,笑眯眯的,心說活該。
護士一針見血,麻利固定,收好東西,叮囑道:“還有一瓶鹽水哈,看着點,手别亂動了,你靜脈不太好找。”
奚然說:“嗯。”
叢宜也低眉應聲:“嗯。”
護士走了。
當下那時刻是有些無言的尴尬蔓延。叢宜記起一些片段,睫毛顫了兩下,不知道該和奚然說什麼,要說謝謝才對——
奚然忽然輕咳了兩聲。
叢宜目光投來:“?”
“松松。”奚然跷二郎腿,托腮,胳膊撐在膝蓋上,她笑得不太善良,“餓不餓呀?”
“嗯?”叢宜一怔,微微睜大的眼睛充分顯示了她的震驚。這是她很久很久、沒有人叫過的小名,連她也幾乎要忘了。
奚然得逞了般笑起來:“你燒昏了,一直拉着我,說你叫松松。”
——我叫、我叫松松。
奚然一頭霧水,被叢宜扯住手腕又拉到身前,“松松,松樹的松。”
“你、你叫一聲。”
奚然嘴角抽動,已經無暇關心周圍醫護人員的目光了。
“松松是誰呀?”奚然歪頭,她現在完全放下心,語氣也輕快難纏起來,“誰是松松呀?”
逗小孩。
叢宜認了般:“奚然——”
竟然有些委屈求饒的意味在。
但直到這個時候,叢宜才知道她原來仍舊在意這件事情。
她數次在夢裡複刻的高中的那一天,命運第一次産生交集。
記憶裡周遭景色環境全都混亂含糊,模模糊糊隻記得黃昏時刻,天色溫柔。
她高中人緣不好,運氣也很差,放學後被學校周圍小團體圍上要錢的時候,她想,給就給吧。
沒錢了就沒錢了。
小巷子裡,圍着她的三個女生嘴裡叼着煙。
具體的過程記不清了,隻記得書包拉鍊還沒拉開,餘光裡看見那三個女生身後出現了穿着和她同款校服的女生,眉眼清亮,抓着包帶,皺着眉。
對方快速反應過來這是搶錢現場,起勢向着叢宜猛沖。她這邊推一下、那邊推一把,把那三個人推得人仰馬翻。
被她一道光似的拽着手腕往後轉了半圈沖鋒的時候,叢宜的一顆心上下起伏——好像被震了一下。
是奚然。
那時候她總紮高馬尾,露出一張幹幹淨淨的臉蛋,穿着校服筆挺漂亮。
周一晨會演講時叢宜看過她一眼。
除了格外漂亮、成績很好之外,她對她幾乎沒有印象。
沒想過她文靜皮囊下是個熱血勇士。
但是長巷沒到盡頭,她們倆迎面遇上了沈言。
仿佛是另一場格外命中注定的相遇,故事的主角是奚然和沈言。
叢宜認識沈言,她們一個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