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在等奚然。
她原本半垂着眼皮,冷冷的酷酷的,看見這一幕仿佛呆住了,連眼神都不太冷了。
她看着兩人朝她狂奔,以及她們身後跟着的三個叫她們别跑的人影,摸了摸後腦勺:“喂?”
她沒摸清情況,直到被奚然拉住。
奚然在笑,肆意招搖,她幾乎是很順手而精準得抓上沈言的手腕:“跑呀——”
人被她掄了半圈。
“什麼情況呀——”
沒人顧得上回答,尾音顫抖在風裡。
跑出好一段距離,在巷子裡轉來轉去,轉到大街上,身後的人早都沒影了。
她們三個無一不彎腰扶膝。
奚然背靠在牆上,喘着氣,鼻尖沁出汗意,像露珠似的。
她鮮豔明媚,在笑,對她來說這是做了好事。
那仿佛是平淡的校園生活中的調味劑,她竟然覺得别有意趣。
奚然和沈言對視,同樣的樂不可支,有種出人意料的默契在。
一個嬌豔美麗,一個飛揚意氣。
叢宜腦海竟然一片空白,仿佛她的的确确不該出現在這裡。
“好累啊,我真的太讨厭跑步了。”奚然的聲音也很獨特,與演講時很不同,更有撒嬌的感覺在。
事後想想,她也許隻是在親近的人面前說話格外柔軟而已,隻是叢宜當時不知道,不知道這是親近者才有的特殊待遇,隻覺得自己心髒猛然突突了兩下。
她帶着顫意看向奚然,可她插不上話。
“我看你跑的很猛啊,”沈言笑道,“小然同學,晨跑還要我領你嗎?”
“你敢不領嗎?”
不是威脅的語氣,反而緩緩的,帶着恃寵而驕的味道。
她們交談間,暧昧已然明顯至極,可叢宜當時愣愣的不懂,也不想離開。
并沒有聚光燈落在叢宜身上。
奚然才看向她,“叫你給你就真給呀,跑了再說嘛,反正是外校的。”
叢宜擡眸看她,看見一雙瑩潤笑着的眼、眼波潋滟,和殷紅的唇,第一次認識到人面桃花這個詞。
“你叫什麼?”奚然問。
“……”叢宜是想說的,但隻是猶豫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張嘴的機會了。
先走的人站在巷口等不及似的,那時候的沈言短發簌簌利落,眉眼飛揚,夕陽斜斜落在她眉眼、烏黑發上,像是鍍了層金光。
叢宜看見奚然眼孔中的倒影——
明亮矚目,她最溫和專注的目光都隻給了這一個人。
沈言看了手腕上的表:“小然,走了,趕不上電影開場了。”
“诶——”但是懶洋洋的調調,拖長了尾巴,“你急什麼?”
話是這麼說的,可她跑向沈言,發尾晃蕩,連背影都是愉快雀躍的。
尚未徹底西垂的落日,在餘晖裡,奚然回身跟她說:“拜拜。”
她還是不知道她叫什麼。
然後這畫面刻進腦海裡,滲入骨髓中。
而後交集的長線錯過,一往無前地擦過叢宜,與她分道揚镳。
松松。
叢宜想,原來我那個時候,想跟她說這個名字。
***
短暫住了留觀室,挂完鹽水後就離院了。路燈已然齊刷刷亮起一片,天色比深藍淺一些。
兩人沒着急回學校,準備在醫院附近稍微吃了點清淡的東西。在夜風裡散步,總有種缱绻的溫情徘徊。
奚然看出叢宜的謝謝藏在心裡。
叢宜一直想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目光在落在奚然那張臉上時,就不由自主垂下。
她想、照顧奚然,而不是被她照顧。她看上去很苦惱。
“作為回報,請我吃碗馄饨吧。”奚然說。
叢宜說:“好。”幾乎不帶猶豫的,她神色認真道:“再過兩天,我請你吃火鍋吧。”
她得好全了。
奚然莞爾:“好呀。”
挑了間人不太多的店,點好單後落座,仍舊需要多等一會兒。
餐館裡隔絕了風,室内氤氲的熱氣帶出熱湯的香氣,恍惚間有種家長裡短的錯覺。
片刻後,馄饨來了。
“不過,”奚然攪了攪紫菜湯,“松松同學,你還是要增強一下抵抗力的,這還沒到換季呢。”
松松同學這個稱呼一出現,叢宜猝然一下擡眼,她目光從眼下挪到奚然臉上——
但奚然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麼,打趣的意味大約一切。現在的對話也和那時候的氛圍不一樣。仿佛不是沈言就出不來那樣的效果。
叢宜按下失落:“嗯,我有多吃蔬菜和水果。”
“啊,”奚然說,“那麼請你把鍛煉也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