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濃稠的、混沌的黑暗浸透着感官,一切概念都迷失在這裡,沒有顔色、沒有形狀,也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每一秒都仿佛變得長久,這讓她下意識的感到抵觸,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
伴随着她意識的掙紮,感官終于開始回歸,模糊的、斷斷續續的海浪與人聲飄進耳中。
“…醒醒…”
“…貝琳奈…”
有人将她抱在懷中,她的皮膚感覺到被驚人的溫度差包裹,像是被塞進了火爐。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并不是那人太熱,而是她過于冷了。
不僅是與那人接觸的部分,連周圍的光與空氣都像是在炙烤着她。她感覺自己是一塊在日光下會融化的冰,周圍過于熾烈的溫度讓她下意識想要掙紮,但卻挪動不了分毫。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覺得身邊的溫度不那麼燙人,随即更多的觸覺也開始回來,腳下是粗糙的沙粒、身上是半幹的潮意,針紮般的疼痛也從身體各處湧來。
然後她感覺有什麼濕潤帶着汁水的東西被抵到了嘴邊,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确實也有些幹渴。
但怎麼說呢。
嘴邊的那玩意兒,聞起來是真的有點微妙。
她默默抿緊了嘴,不想接受那東西入口,可她那點手指頭都擡不起的力氣顯然拗不過關照她的人,對方堅定認為她還是補充食物和水分重要,兩指輕輕一用力便掰開的她的下颌,将那塊東西塞進了她的嘴裡。
“yue——”
貝琳奈猛睜開眼,徹底被味蕾上詭異的滋味喚回了人間。
“終于醒過來了,還好嗎喂?!”
重新聚焦的視線裡映出艾斯的臉,貝琳奈悄悄松了口氣,皺起臉專心表達自己的惡心。
什麼東西……她奮力轉過頭,看見艾斯手中的那個顔色鮮豔造型浮誇的碩大果實。
她心中了然。
終于來了。
不愧是“狗都不吃”的燒燒果實,這味道确實狗都不會願意吃……
“體溫在恢複了,太好了。”一旁的丢斯摸了摸她的額頭和手終于放下心,心有餘悸的癱成一灘。
咽下那口難吃的果肉,貝琳奈終于有了坐起來的力氣:“抱歉,有點翻車了……”
而聽見她有氣無力的道歉,丢斯立刻又炸起來,狠狠戳住她的腦門子:
“你還有臉說啊!是誰說的不會出問題的?結果又是這樣,你都不知道你剛才那樣子多吓人!”
他并沒有誇張,貝琳奈被從海裡撈上來的樣子确實非常的駭人。
海水洗去了她本來就沒多少的血色,明明隻是被海浪卷走了片刻就被艾斯撈了起來,可她看起來卻像是泡了三天一樣。抓着她的艾斯明顯感受到她的體溫驟然跌落,幾乎是瞬間就變得不似活物般冰冷。
他們用盡了一切手段為她取暖,然而即使貼在篝火近處都無濟于事,少女在昏迷中顫抖着,呼出冰涼的氣息,甚至眼睫眉毛上開始結出霜花。
兩個少年急的要冒火,不過幸好,就在貝琳奈開始結霜時,她的身體像是終于觸發了某種緊急的保護機制,額頭上的咒印開始肉眼可見的發亮發熱,阻止了寒意的蔓延。
現在,醒過來的貝琳奈霜打的小白菜一樣,聽着丢斯的教訓。
聽着對方的描述她也有一絲絲後怕。不管是哪個世界,隻有踏入冥河才會讓人憑空結冰,說明她等于差不多是在地府門口晃了一圈,而“那地方”可不是好去的,除了役亡師以外,大部分人都是隻有去沒有回。
然而隻有一絲絲害怕,仍不足以吓住她。
隻是避免速通她決定将“和大海做好朋友”這個企劃暫且先放一放。
身上的力氣也恢複的差不多了,這次終歸是有驚無險,貝琳奈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這個果子……”
“哦,撈你上來的時候這個果子也不知道從哪飄過來了。”丢斯回答她。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惡魔果實吧,艾斯先吃過了,你再多吃兩口吧,好歹補充點營養。”
這并不意外,在這個島上,貝琳奈吃進嘴的東西都一定由艾斯先試過,她意識到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在這麼做了。
惡魔果實隻有第一口會讓人獲得能力,剩下就隻是難吃的出奇的果子而已,她并不想再來一口那難以描述的味道。
“說起來艾斯……”她轉過頭想詢問艾斯關于果實能力的事,卻忽然反應過來,這位一直好心給她當肉墊的人,已經安靜了好一會兒了。
貝琳奈意識到了不對。
她悄悄看過去,少年壓低的帽檐下表情陰郁、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要遭。
少女眨了眨眼,手指微不可察地縮了縮,要出口的話也咽了下去。
這是真的生氣了。
艾斯确實很生氣。
少年任由對方靠着,抓着對方的手卻攥得有點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生氣。他向來尊重旁人的決斷與自由,也包括旁人“愚蠢”、或一意孤行的舉動。
以世俗的安危觀念去幹涉他人的冒險才是失禮的行為,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而且說實話,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多體諒别人的人,也經常胡來,沒有立場對别人說教。
不過偶爾路飛那小子也會做出一些過于危險的傻事,他也會兜頭給他一拳,但那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随着年齡與力量的增長,他的心逐漸變得寬和,褪去孩童的焦躁之後,他能夠從容地對待大部分的人和事。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從容不了一點。
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
貝琳奈是與他平等的同伴,他有資格這樣生氣嗎?有資格自以為是的束縛她嗎?
艾斯不禁這樣想。
可他垂眼看到少女眼神開始飄忽,一副心虛但沒吃到教訓的樣子立馬又堅定了想法。
不,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他眼神犀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