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隻是因為他前妻生病,所以他情緒不好?人不是機器,總有情緒起伏的時候。”馬博說。
“當然,每個人都會有情緒起伏,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這是有道理的。但現在我們面對的是死者人際關系網中最親密的人,同時也是最值得被懷疑的人,那麼就要謹慎對待了。”施也快速思考了一下,道,“如果我說的角度不太好理解的話,那就從你們熟悉的角度來說。以目前案卷裡顯示的信息來看,我認為杜君衡的不在場證明并不完整。車票記錄隻能證明杜君衡有過往返行為,但容新到大安距離不到一百公裡,當天往返并不需要太多時間。現有證據不能證明杜君衡全天都在大安,他在當地的最後一筆消費記錄是晚上六點,死者的推測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到四點,這段時間足夠他開車往返一趟了。我們做一個極端的假設,如果杜君衡真的是兇手,他趁夜往返容新和大安作案,想要給自己制造不在場證明,就需要人證。一家餐廳晚上用餐時間人來人往,怎麼能保證别人會記住他?在警察來調查的時候,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
郎月慈接話:“他需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的。”施也說,“如果他有嫌疑,那麼他朋友的證詞在警方這裡可信度就會降低,所以他會用陌生人的證詞來夯實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這個行為在以往很多兇殺案中都有體現,很多嫌疑人會故意制造不在場證明,來模糊和誤導警方的判斷。還有第二個疑點,杜君衡是國企退休人員,有退休金,離婚後也有自己的固定住所,所以他的經濟狀況可以說相對穩定。他去大安選擇的住所是一個很破小的招待所,這裡我不能很武斷地說這就有問題,還需要對比他平時的消費水平來給出結論。畢竟确實有一種可能,他就是非常節儉的人。或者,按照之前的推測,他在得知王淑重病之後,節省每一分錢給前妻治病。但确實也存在一種可能,他需要一個監控不全的地方。”
“這是不是有點兒……過度解讀了?”李隆說,“施教授您現在說的這些好像都已經建立在他就是兇手的基礎上了。我們辦案不能用假定結果反過來推導過程。”
“那麼,跟他一起吃飯的朋友是當地人嗎?在當地是否有固定住所?當晚為什麼一起住在了招待所?在推測的案發時間内,他的朋友是醒着還是睡着?”
衆人都沉默了。
馬博又看了一遍卷宗,說道:“他在招待所住的是一層,理論上他确實有可能從窗戶翻出去繞開前門的攝像頭。根據他朋友的供詞,兩個人回到招待所又點了燒烤和啤酒,到十點多就睡了,他朋友說自己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的時候杜君衡還沒醒。所以……這不是不在場證明!我靠!我怎麼疏忽了!我這就去趟大安!”
成雲霞說:“李隆跟着去吧,倆人一起。開車去,正好實地看一下路況和時間。”
“好。”
二人離開會議室之後,成雲霞看向施也,詢問他是否還發現了别的疑點。施也道:“其他的暫時還沒有,我還需要些時間再仔細看一遍詢問錄像,如果可以的話,讓我跟死者的妹妹和鄰居見面聊一聊會更好。”
成雲霞說:“當然可以,稍後我去安排。那既然發現了新的疑點,李隆那邊也去追查了,咱們現在就先散會,等他們的消息。同時也給施教授一點兒時間,有什麼新的發現随時溝通。施教授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人做的,隊裡的人随便使喚。”
“成支客氣了。”
散會之後,施也叫住了準備回去工作的法醫高韻,等其他人都離開後,施也才開口:“高主任,我并沒有質疑你和痕檢的意思,如果剛才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高韻連連搖頭:“您剛才說的沒錯,這個确實是我們沒想到的。一切都是為了案子,我理解。您要的實驗結果需要一些時間,您别着急。”
“好。多謝。”
“那我回去了。”
施也轉過身來,看見郎月慈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靠着牆壁沒有動。
“有話說?”施也問。
郎月慈輕輕搖頭:“等你呢。你沒卡,出不去。”
施也笑了笑,确認其他人确實都離開之後,走到郎月慈身邊,說:“你沒話說,但我有話要問。”
“請。”
“别人沒發現時間的問題,成支和李副支也沒發現?”
“這個案子他們倆隻是帶隊出了一次現場,年底工作忙,倆人都沒跟全程。”郎月慈壓低了聲音說,“當然,這都是借口。真實的原因是對案情的嚴重程度評估不夠,沒人想到這案子會拖兩個月沒進展。一人死亡的刑事案件到分局層面就足夠了,之所以上報市局是因為當時正好進入春運,是春運第一天。也正是因為這樣,當時的重點就放在了排查流動人口,預防流竄作案上。真正負責細節調查的是馬博,所以剛才介紹案情的也是他。”
“那你呢?”施也這個問題并非空穴來風。在來這裡之前岑羨和洪剛二人都對郎月慈贊賞有加,一名在學校就能得到老師青睐并在畢業多年後還被老師們時不時想起并得到推薦的學生,沒道理在有了十年工作經驗之後反而技能退化。除此之外,郎月慈剛才在會議上能迅速理解并抓住重點,明白施也在說什麼,有這種反應力和對細節的在意,他不可能沒看出來時間證據上的漏洞。
果然,郎月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垂了眼皮。
施也抛出了自己的設問:“你壓根就沒參與這個案子,是不是?”
“你看出來了。”郎月慈這話不是反問,而是陳述。
“昨天你跟我說的所有情況,都是電子案卷裡有的。而剛才開會時候我拿到的紙質版案卷,比電子版的多了很多細節。”施也直視着郎月慈,說道,“抱歉這個問題冒犯了。”
“沒什麼冒犯的。心理學專家嘛,沒人能在你面前撒謊。”郎月慈輕輕搖頭,“這案子我确實沒參與,二月底案件還沒進展,袁副局那邊給了破案壓力,我才第一次去了現場。”
“去了一次現場,發現不對勁,然後就給岑老師打了電話,對嗎?”
“是。”郎月慈承認,“之前看照片隻是覺得别扭,但去了現場之後有一種非常刻意的感覺。我說不上來,但直覺告訴我有問題。”
“你跟隊裡其他人說過嗎?”
“說過。但是直覺不是證據。後來他們也去現場又看了一遍,并沒有新的發現。”
施也道:“我大概了解了。另外有件事還得麻煩你,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把詢問視頻從頭到尾看一遍。”
郎月慈指了指身後:“會議室。案卷資料都在裡面,你翻看起來也方便,沒人打擾。”
施也:“倒是也行。那你得幫我把我電腦拿來。”
“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