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害過誰？"他輕聲問。

林嘉南的眼神突然變得遙遠："我母親。十歲那次發作...我把她錯認成幻覺裡的怪物。"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肘内側一道猙獰的疤痕，"她用身體擋住我父親砸下來的酒瓶，而我...咬了她的手，差點撕下一塊肉。"

張程晰的胃部絞痛起來。他想起林嘉南有時會無意識地磨牙，原來那是潛意識的自我懲罰。

"後來呢？"

"她走了。"林嘉南平靜地說，"留下醫藥費和半盒氯丙嗪。"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紙，"這張處方...是她最後簽的字。"

張程晰突然将林嘉南拉進懷裡。鼓手僵硬了一瞬，但這次沒有推開。他的額頭抵在張程晰肩上，呼吸透過衣料傳來，潮濕而溫熱。

"不是你的錯。"張程晰撫摸着他緊繃的背脊，"你當時是個生病的孩子。"

林嘉南沒有回應，但張程晰感覺到肩膀處的衣料漸漸變濕。他們就這樣在狹小的調音室裡相擁，周圍散落着十五年前的痛苦記憶，而門外傳來隊友們慶祝的歡笑聲。

不知過了多久，林嘉南輕輕推開張程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讓張程晰心頭一軟。

"蛋糕..."林嘉南低聲說，"他們還在等。"

張程晰搖搖頭："我們可以不參加。"

"不。"林嘉南深吸一口氣，"我想...試試。"

他站起來時還有些不穩，但眼神已經堅定了許多。張程晰迅速把剩餘的碎紙片收進包裡，确保沒有遺漏任何可能觸發林嘉南情緒的内容。

"等等。"林嘉南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你膝蓋上..."

張程晰低頭，發現自己的牛仔褲上沾滿了碎紙屑。他随意拍了拍："沒事，看不出來。"

林嘉南卻蹲下來，仔細地幫他拂去每一片碎屑。這個姿勢讓他的發頂正好對着張程晰的下巴，洗發水的松木香氣若有若無地飄上來。張程晰忍住摸他頭的沖動，隻是靜靜地看着這個曾經傷痕累累的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為自己清理褲腳。

"好了。"林嘉南站起身，耳尖微紅，"走吧。"

推開調音室門的瞬間，走廊的燈光傾瀉而下，照在林嘉南蒼白的臉上。他眯了眯眼，像是很久沒見過光似的。張程晰鬼使神差地牽起他的手——隔着黑色手套，但依然能感覺到對方的溫度。

"可以嗎？"他小聲問。

林嘉南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抽開手。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向排練室，像兩個即将踏入舞會的膽小鬼。

排練室裡的歡鬧聲越來越近。透過玻璃門，能看到陳昊正摟着女友喂蛋糕，蘇雯笑着拍照，老周難得地放松姿态靠在沙發上。這是一個普通而溫馨的場景，對大多數人來說輕而易舉，對林嘉南卻像場艱巨的挑戰。

張程晰感到掌心中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轉頭看向林嘉南，發現對方正盯着陳昊女友被親吻的臉頰，眼神複雜得難以解讀。

"随時可以離開。"張程晰低聲承諾，"隻要捏一下我的手。"

林嘉南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主動推開了門。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過來。陳昊剛要開口調侃，突然注意到兩人交握的手，識相地閉上了嘴。蘇雯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默默切了塊蛋糕遞過來。

"嘗嘗，"她溫柔地說，"不太甜。"

林嘉南接過紙盤，小心地松開張程晰的手。他的動作很慢，像是給自己反悔的機會，但最終還是放開了。這個小小的進步讓張程晰心頭一暖。

"謝謝。"林嘉南對蘇雯說，聲音輕但清晰。

他拿起叉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嘗了一口蛋糕。奶油沾在他嘴角，形成一個小小的白點。張程晰下意識伸手想幫他擦掉，但在半路停住了——不能太急，要給林嘉南适應的空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嘉南自己擡起手，用拇指抹去了奶油。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愣住的動作——他把沾着奶油的拇指伸向張程晰，像是一種笨拙的分享。

張程晰毫不猶豫地握住那隻手腕，低頭舔掉了那點奶油。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但更甜的是林嘉南瞬間泛紅的耳尖，和那雙黑曜石眼睛裡閃爍的光芒。

"哇哦。"陳昊的女友小聲感歎，"你們..."

"别問。"陳昊捂住她的嘴，"除非你想看鼓手拆了我的貝斯。"

笑聲重新填滿房間。林嘉南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甚至嘗試着對小雨點了點頭。張程晰站在他身側，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足夠近以示支持，又足夠遠不造成壓力。

當林嘉南第三次主動伸手去拿水果時，張程晰注意到他的手套不知何時摘下了一隻。那些傷疤暴露在燈光下，不再躲藏。這個細微的變化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仿佛那些被撕碎的處方箋，連同十五年的陰影，都正在一點點被修複。

派對結束後，張程晰在整理吉他包時，發現那些碎紙片不見了。他翻遍每個口袋，隻找到一張完整的處方箋——有人精心拼貼好了每一片碎片，用透明膠帶固定在包内襯上。處方日期"2008年6月1日"旁邊，多了一行小小的字迹：

"謝謝你的兒童節禮物。——LC"

張程晰撫摸着那行字，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沖出休息室，在停車場攔住了正準備離開的林嘉南。

"明年兒童節，"他氣喘籲籲地說，"我們一起過。重新定義這一天。"

月光下，林嘉南的眼睛亮得像兩顆黑曜石。他慢慢點頭，然後做了一個月前還不可想象的動作——主動擁抱了張程晰，把臉埋在他頸間，停留了整整三秒。

"生日快樂。"張程晰在他耳邊輕聲說。

林嘉南退開時，嘴角挂着一個小小的、真實的微笑。這個笑容比任何蛋糕都甜，比任何禮物都珍貴。張程晰知道，距離完全治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至少今夜，他們一起撕碎了某些枷鎖。

而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