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程晰生日那天,排練室裡堆滿了禮物盒。
陳昊送了一對鑲鑽的撥片,蘇雯親手織了條圍巾,連老周都難得地準備了禮物——一副軍用級耳塞。"保護主唱的金嗓子。"退伍軍人難得幽默地說。張程晰笑着拆完所有禮物,目光卻不斷瞟向角落。
林嘉南安靜地坐在鼓架後,黑色手套敲擊着啞鼓墊,似乎對慶祝活動毫無興趣。但從早上開始,張程晰就注意到他時不時摸向鼓包旁的一個小木盒,又迅速縮回手。
"嘉南,"陳昊突然提高音量,"你的禮物是要留到明年送嗎?"
鼓槌在空中停頓了一秒。林嘉南擡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劉海陰影下閃爍。他慢慢起身,從鼓包裡取出那個檀木小盒,遞給張程晰時指尖微微發抖。
"生日快樂。"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木盒比想象中沉。張程晰小心地打開蓋子,裡面是一個精緻的黃銅節拍器,造型複古得像博物館裡的藏品。他輕輕拿起,金屬表面被摩挲得發亮,顯然經常被人把玩。
"你自己做的?"張程晰轉動發條,節拍器立刻發出清脆的"嗒嗒"聲,節奏精準得令人驚歎。
林嘉南點點頭,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左手腕的疤痕。張程晰翻轉節拍器,發現底部刻着一行小字:"2009.6.1 - LC"。
這個日期像根針紮進張程晰的太陽穴。他記得林嘉南說過,2008年6月1日是他确診精神分裂的日子,那麼2009年...
"這個日期有什麼特别嗎?"他盡量放輕聲音。
排練室突然安靜下來。陳昊正要說笑,被蘇雯一個眼神制止。林嘉南的呼吸變得急促,手指絞在一起,指節泛白。
"算了,不重要。"張程晰想把節拍器放回盒子,卻被林嘉南突然抓住手腕。
"那天..."林嘉南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變成了怪物。"
空氣凝固了。張程晰屏住呼吸,感到掌心中的節拍器突然變得滾燙。林嘉南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仿佛看着某個不存在于這個房間的恐怖場景。
"我父親...把我鎖在地下室。"他的聲音機械而平闆,"說我需要'矯正節奏感'。七十二小時,隻有鼓和水。"
張程晰的胃部絞痛起來。他想起林嘉南對節奏的變态般精準把控,想起那些按色譜排列的鼓槌,想起他腳踝上疑似鐐铐留下的疤痕...
"節拍器是唯一的計時工具。"林嘉南繼續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節拍器的邊緣,"壞了...會被打。"
張程晰小心地放下節拍器,伸手想握住林嘉南的手,卻被對方猛地躲開。林嘉南踉跄着後退,撞倒了踩镲架,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排練室裡格外刺耳。
"别看..."他捂住臉,聲音支離破碎,"别看我..."
張程晰向隊友們使了個眼色。陳昊立刻攬住蘇雯和老周的肩膀:"走,給壽星買蛋糕去!"三人迅速離開,體貼地帶上了門。
現在排練室隻剩下他們兩人。節拍器還在桌上發出規律的"嗒嗒"聲,像顆微型心髒在跳動。張程晰慢慢靠近林嘉南,在距離兩步遠的地方停下。
"嘉南,"他輕聲說,"看着我。"
林嘉南搖頭,黑色額發垂下遮住表情。他的肩膀劇烈起伏,手套下的手指深深掐入上臂的舊傷疤。
"那天的我...不是人類。"他的聲音帶着張程晰從未聽過的顫抖,"我咬斷了節拍器的發條...把玻璃碎片吞下去...他們給我洗胃的時候,我還以為那些蟲子是真的..."
張程晰的心跳快得發疼。他想起林嘉南偶爾會無意識地磨牙,想起他總是不自覺地檢查食物是否有異物,原來都是那天的餘震。
"你不是怪物。"他向前一步,"你隻是..."
"看!"林嘉南突然撕下左手手套,将布滿疤痕的手臂怼到張程晰眼前,"這些是我抓'蟲子'留下的!這些——"他又扯開衣領,露出鎖骨附近的手術疤痕,"是洗胃導管穿孔!我父親說得對,我就是個..."
張程晰抓住他顫抖的手腕,将那隻傷痕累累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感覺到了嗎?心跳。怪物的心跳會這麼亂嗎?"
林嘉南僵住了。他的掌心下,張程晰的心髒正瘋狂跳動,透過單薄的T恤傳來熾熱的溫度。節拍器還在響着,但兩人的呼吸已經完全打亂了它的節奏。
"2009年6月1日,"張程晰一字一句地說,"是你成為幸存者的日子,不是變成怪物的日子。"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林嘉南的膝蓋突然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張程晰穩穩接住他,兩人一起滑坐在地闆上。林嘉南的額頭抵在張程晰肩上,呼吸急促而潮濕。
"為什麼..."他的聲音悶在衣料裡,"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張程晰輕輕撫摸他的後背,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因為我喜歡你啊,傻瓜。"
這個簡單的告白讓林嘉南的身體僵了一瞬。他慢慢擡頭,眼眶發紅但沒有淚——張程晰這才意識到,認識這麼久,他從未見林嘉南哭過。
"我不懂..."林嘉南困惑地皺眉,"喜歡...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