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程晰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起林嘉南的父母，想起那個精神病院的父親和逃離的母親，想起十歲就被确診精神分裂的孩子如何能理解"喜歡"這種情感。

"就像..."他思考着如何解釋，"就像你每天擦拭那個節拍器，卻從不送給别人。"

林嘉南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低頭看向被丢在一旁的節拍器，銅制表面映出兩人模糊的倒影。張程晰趁機輕輕摘掉他另一隻手套，将兩隻傷痕累累的手都握在掌心。

"可以嗎？"他小聲問。

林嘉南沒有抽回手，但指尖在微微發抖。張程晰慢慢将他的手掌翻過來，露出那些最猙獰的疤痕——有些已經發白，有些還泛着粉紅，像是不同時期的自我懲罰。

"這裡..."林嘉南突然指向手腕内側一道特别深的疤痕，"是咬斷節拍器發條時留下的。玻璃割的。"

張程晰低頭，輕輕吻了那道傷痕。

林嘉南倒吸一口氣，卻沒有掙脫。他的眼睛睜得極大，像是目睹了什麼奇迹。張程晰繼續吻過每一道疤痕，從手腕到手肘，再到那些鎖骨附近的舊傷。每吻一下，就感覺掌心中的手指放松一分。

"喜歡..."林嘉南輕聲重複，像在學習一個陌生的外語單詞。

張程晰擡頭，發現對方正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着自己——純粹的好奇混合着小心翼翼的渴望，像個第一次見到雪的孩子。

"我可以..."林嘉南猶豫了一下，"可以試試嗎？"

"試什麼？"

代替回答的是林嘉南生澀的模仿。他低頭，輕輕碰了碰張程晰手腕上為他擋玻璃留下的疤痕，嘴唇幹燥而溫暖。這個笨拙的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張程晰心跳漏了一拍。

"對！就是這樣。"他聲音發啞，"你喜歡這樣做嗎？"

林嘉南思考了片刻，點點頭："喜歡...你的味道。"他頓了頓，"像陽光曬過的木頭。"

張程晰忍不住笑了。他小心地将林嘉南拉近，讓兩人的額頭相抵："這就是喜歡的感覺。溫暖，安全，還想...多靠近一點。"

林嘉南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灰藍色，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他慢慢放松身體，讓自己完全靠在張程晰懷裡，頭枕在對方肩上。

"很累？"張程晰輕聲問。

"嗯。"林嘉南閉上眼睛，"從沒說過...這麼多。"

張程晰撫摸着他的黑發，發現發根已經被汗水浸濕。傾訴這些創傷顯然耗盡了林嘉南的全部精力。他調整姿勢，讓鼓手能靠得更舒服些。

"睡會兒吧。"他柔聲說，"我在這兒。"

林嘉南的呼吸逐漸平穩。就在張程晰以為他睡着時，突然聽到一句模糊的："節拍器...打開看看。"

張程晰伸長手臂夠到那個黃銅節拍器，小心地旋開底部的蓋子。裡面除了精密齒輪外，還藏着一張折疊得很小的照片。他屏住呼吸展開——

黑白照片上，一個瘦小的男孩被鐵鍊鎖在鼓凳上，面前是散落的鼓棒和打翻的水盆。男孩的腳踝血肉模糊，眼睛卻死死盯着鏡頭，裡面盛滿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可怕的空洞。

照片角落用紅筆寫着："矯正節奏感，2009.6.1"。

張程晰的視線模糊了。他緊緊抱住懷中熟睡的林嘉南，仿佛這樣就能穿越時空保護那個十歲的孩子。節拍器躺在地闆上，仍在發出規律的"嗒嗒"聲，像是那顆從未停止痛苦的小小心髒。

當陳昊他們帶着蛋糕回來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幕：張程晰背靠鼓架坐在地上，懷裡抱着熟睡的林嘉南；兩人周圍散落着手套、節拍器和一張泛黃的照片；主唱的臉上有未幹的淚痕，但眼神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陳昊蹑手蹑腳地放下蛋糕，用口型問："還好嗎？"

張程晰點點頭，輕輕握住林嘉南的手。這一次，即使在睡夢中，林嘉南也沒有縮回手指，而是無意識地回握了一下，像是某種本能的信任。

蘇雯撿起那張照片，隻看了一眼就捂住嘴。老周沉默地拍拍張程晰的肩，退伍軍人的眼裡閃着罕見的水光。

"操..."陳昊看完照片後低聲咒罵，"這他媽..."

張程晰把照片收回節拍器，輕輕合上蓋子。2009年6月1日，這個日期将永遠刻在他的記憶裡——不是作為林嘉南"變成怪物"的日子，而是他戰勝怪物的第一天。

"嘿，"他輕聲對睡夢中的林嘉南說，"明年兒童節，我們一起重新定義這一天。"

窗外的夕陽透過玻璃灑在兩人身上，将相握的手鍍成金色。節拍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房間裡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和一顆心治愈另一顆心的無聲承諾。